主角:叶蘭, 皇甫巍鸣
状态:已完结 分类:出版图书
时间:2021-05-09 19:22:57
趁着月色,苏穆从外回到了鸾倾殿,偌大的府邸,显得冷清,他仍想着跟自己交手的叶蘭。自小经历家破亲亡的变故,令苏穆在不自知中养成了深思的习性。为何人生至此,为何命运多舛,洪荒宇宙,朗朗乾坤,总该有一个缘由。旁人知他心思缜密,滴水不漏,只是,想得多了,那询问的愁苦也会不经意地爬上眉宇,化成令人难以察觉的忧伤,笼罩着他,伤害着他。
苏穆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,如同叶蘭留给他峰回路转的线索,他还想见到她,万事都该给他一个交代。
苏穆抬眼,见自己的副将辰星站在回廊的尽头,手握宽刀,面色沉稳,一座衷心的石像。
辰星跟着他多年,像是自己左膀右臂,太亲近了,用起来,自在得不知有它的存在。
辰星见到自家的君上,抱拳行礼,语气却是低沉,掩盖着言说的秘密。
“今日属下又寻得两个“盾牌”,送到含露娘子的含露小憩去了。”
苏穆用余光扫过左右,四下无人。
“功夫如何?”
“身体强壮,是习武的料。”
苏穆点了点头,“此事关乎鸾倾城的安危,务必要做到滴水不漏,那些“盾牌”,以后将是荆南世家的希望。”
含露酒窖下阵阵男儿的呼喊又荡在他的耳边。
“况且,依依马上就十六了,我绝对不能允许她也被羞辱远嫁,毁了她的一生。”
荆南依是他唯一的妹妹,也是苏穆在世间仅存的亲人了。妹妹也是孤苦,出生之时,便带着与母亲分别的预兆。
历历在目,苏穆记得自己站在母亲大堂外的屏风后边,稳婆端着铜盆惊呼而出,热腾腾的水盆中,升起红色的烟雾,是他母亲新鲜的血!屏风上的凤凰都被染成了火鸟。
没熬过三日,母亲就去了。父亲伤心至极,却物极必反,不能原谅母亲一般,违背丧期礼数,大操大办地给妹妹过百日,依依周岁的诞辰也极尽奢华,仿佛那热热闹闹的喜色能够冲淡母亲离开的记忆,哪怕一日也好,一时三刻也好。
全是徒劳,没多久,父亲郁郁而终。
鸾倾城大丧,孤儿孤女,披麻戴孝。潦潦的几个人,像是荆南世家也绝了,哭丧都没有什么动静。
小苏穆望着摇篮里那个粉嫩浑圆的女婴,知晓在这世间,天大地大,漆黑冷寂,唯有这咿咿呀呀的一个小人儿,是他的,是家族留给他最后的暖意。他笨拙地向妹妹伸出手去。依依的小手抓住了兄长的手指,热哄哄,黏糊糊,却有股子力量,将苏穆千疮百孔的心暖住了。他没有那么孤单了。
苏穆有时惶恐,荆南血脉,多劫难。能够保全的,唯有妹妹了。
鸾倾城漆黑的偏殿气氛森冷。荆南依的房间中漆黑一片,小侍女掌着一盏孤灯步入其中。
两只女人白皙的小脚凌空垂着,脚腕上有一颗粉红色的小痣,微微凸起,像是蚊虫的叮咬,叮在她的肌肤上,让旁人心痒难耐。
顺着轻漾白衣,是女子未梳的长发,脖颈上一条白绫,在月色的寒光中,亮闪闪的有点惊心,悬在横梁上。
侍女肝胆剧烈,跌坐在地。
“依郡主,您,您别吓我……”
闻声而来的侍女呼啦啦拥了一屋子,失魂落魄地抬头望向悬在空中的“尸身”。
慢慢地,一步一步,靠近了,再近一点。
忽地,那死沉沉的尸体浑然一抖,从黑发中探出一张雪白娇俏的小脸。微闭的双眼似笑非笑,张开了,里头灵光乍现,闪出小动物般的俏皮光芒。
侍女们吓得惊呼一片。抱住她双腿,颤声道:“郡主,您别吓我……”
荆南依忽然睁眼,一双凤眼似笑非笑,肌骨莹润娇俏妩媚,虽然年龄尚小,但是容色艳丽,可以预见长成之后的倾城之姿。见侍女两股颤颤,得意洋洋道:“能把你们吓成这样,说明我演得还不赖,骗骗苏穆哥哥一定没有问题。”
跪在屋内角落的几名侍女这才走出,满脸忧容,点燃四壁剩下几枝长烛,苦苦劝她下来:“小郡主,您可饶了奴婢们吧,别闹了。”
“怕什么!”荆南依一牵裙子,掀开小衣,赫然见一根系在她腰上的麻绳,她得意道:“怕什么,我又不傻,还能真的寻死不成。”
学着草莽英雄,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自己,却在半空中兜转了一圈,把自己都逗笑了。
“还不是因为穆哥哥,再过几日就是我的诞辰了,他也不管不顾,不来看我!我定要做足了戏,吓他一吓,看他以后还敢不理依依。”
荆南依嘟了嘟嘴,小眉头一拧。
她拥有天真烂漫孩童般的灵魂和女子完美的身体,是令世间女子嫉妒的,怨恨的,诅咒的,荆南依却浑然不知。在她十六年的芳华中,唯有鸾倾殿头顶的半阙天和一个穆哥哥。日出日落,天下更替,与她何干?
清晨懒起,有穆哥哥差人送来的白雪茯苓霜,装在碧玉小碗中,千年松柏上的茯苓,和着牛乳,上面铺陈着一层白蒙蒙的霜糖,入了口,松香,药香,奶香,浑然一体,是穆哥哥的宠溺。衣衫首饰也是样样出众,荆南依的百宝箱中,全是穆哥哥的礼物,翡翠,珍珠,玛瑙,金银……璀璨夺目,价值连城。苏穆还命人按照荆南世家的凤凰鸟图样,打造金饰,那年生日送了她,簪在发上,她真成了一只骄傲的小凤凰,光艳四座。
无聊了,穆哥哥替她架秋千,生病了,穆哥哥喂她喝汤药……在这冷冷清清的鸾倾殿中,有了她的穆哥哥,她也不觉得那么寂寞了。苏穆忙的时候,她便要娇嗔地使出百般花样,哭着,恼着,打着,闹着,只要穆哥哥到了,她就安静下来,小猫似的依偎在哥哥身边,玩倦了,便安稳睡去。她还要什么?要这样的日子没有个尽头。
侍女们前拥后堵,合力要将主子从白绫上抬下来。
荆南依胳膊一抡,染着豆蔻的手指尖尖一点,侍女们便吓得跪了一地。
“别动我,都跪好了。往日里不是每每表衷心,说愿意为本郡主赴汤蹈火吗?现在倒是要造反,不听本郡主的了?”
荆南依挑了个侍女,下吩咐。
“你,去,把我穆哥哥找来,就说啊,依依要惨死了,让他赶快过来,见她最后一面。”
侍女战战兢兢出门通报。
“你们几个都乖乖的,别露了馅。本郡主我啊,要开始死了,闭眼了。”
她娇憨地哼了一声,瞬间泄了气似的,四肢僵直,脑袋也耷拉下来。
一入正殿就看见荆南依一身白衣,眼角淌血,悬空吊在房梁上,苏穆抽出长剑,腾空跃起斩断白绫,飞身上前接住了快要落地的荆南依,一碰到她手腕,苏穆就已心知肚明——跟从前千百次一样,又是一场因她的无聊催发的恶作剧。
而他故作不知,双手一松,“不小心”把她丢在地上,荆南依跌落在地,眉头微微一皱,这细小的变化也没逃过苏穆的眼。压下嘴角即将浮起的笑,他转身吩咐一脸错愕的辰星:“既然郡主已去,那就好好安葬了她。按照丧葬礼仪,依依未到成年,不能入祖墓,那么就找个乱葬岗,埋了吧。”
辰星心领神会,假意踌躇:“君上,那乱葬岗每逢夜深人静之时,总会有孤魂野鬼四下游荡,此时又值夜半……”
苏穆叹了一口气:“依依既然都已经死了,怎么还会怕鬼?快,去找一张破席。”
辰星含笑吩咐左右尚且还在迟疑的武士:“愣着做什么,君上的话都听见了么?”
听见脚步声整齐响起,似乎真的有人过来要拖她的“尸体”,荆南依大惊失色,大叫:“穆哥哥,依依没有死,依依在骗你。”翻身坐起,正望见这对主仆忍俊不禁的脸,明白对方早已看破了自己的恶作剧,故意设局戏弄自己,又气又恼,转身背对着苏穆,以袖遮脸忿忿道:“好你个堂堂的荆南君上,竟然联合手下骗亲妹妹,不理你们了。”
作为同谋之一的辰星低头忍笑,苏穆反问她:“明明是妹妹骗哥哥在先,哥哥是被逼无奈,才出此下策。”
荆南依认真道:“那能一样么?你是君子,我是女子。连古人都说过,唯小人和我难养也。”
苏穆拊掌大笑:“好,竟是哥哥错了。”
荆南依趁胜追击,继续道:“还不是因为依依想念穆哥哥,终日将我一人留在这宫阙之内,百无聊赖——”
她一贯知道哥哥的软肋,舍不得她孤苦。
苏穆走近荆南依,毕恭毕敬地向着她作揖行礼。
“好好好,是荆南苏穆的错,给小郡主这厢赔礼了。”
荆南依笑了,鸾倾城威严的掌权人,只为她一人折腰。小鹿似的跳起来,跃到兄长的身边,牢牢拽住他一只胳膊。
苏穆的手指在她的鼻尖上轻轻刮了刮,冷着脸对侍女们吩咐,“都下去吧,再纵着郡主胡闹,真若伤了她毫发半分,看我如何处置你们。”
侍女们娇怯称是,随着辰星退下。
荆南依就喜欢苏穆如此护着她,兄长如山,风雨飘摇,都伤不到怀里的自己。荆南依破涕为笑,转头望向苏穆,扬眉问道,傲娇的小模样可爱至极:“那穆哥哥如何补偿我?”
苏穆瞥了一眼荆南依,早已看出她“诡计”,将她从地上抱起,放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,以防她受冻,了然道:“还用本君思量?你如此费神劳力,想必一定想好了,别兜圈子了,说吧?连同你诞辰礼,一并送你。”
荆南依眼睛一亮,跃跃欲试地看着他道:“当真!我要出城去,四处游览一番。”
苏穆脸色一沉,蹙眉断然回绝她:“不可。”
他一向言出必果,她知道没了希望,还要撒娇耍赖,驳回一点面子才好。
荆南依作势欲哭:“方才还说补偿我,为何转眼就反悔了,从不让我出门,日日在这鸾倾殿的高墙深院内,有什么趣?我又不是个物件,为何不能出去?”
苏穆颓然叹道,紧蹙的双眉都是化不去的忧愁:“依依,你不是不知,鸾倾城受制令所限,处处掣肘,懿沧的密探又如影随行,一个不小心,就会无端招来是非。你就给我老实在家呆着,免得惹来麻烦。”
她气不过,他是她的山,也挡住了外面的花花世界。
小时候,苏穆晨起读书,她便跟在哥哥的身后,学着他的样儿,照猫画虎,摇头晃脑地跟着背诵些古训良言,她的世界,就是穆哥哥方寸的书房,小山堆积的书简,泛着一股腐败的气味,哥哥喜欢,她却嫌臭地直掐鼻子。黄昏来临,苏穆偷偷习武,她又跟着兄长,在鸾倾殿的空地上瞎转悠,歪歪斜斜的来两招,自己的小影子落在地上,也是她的世界。后来,穆哥哥常常外出,鸾倾城的一宫一殿,一砖一瓦,她都寻着走了千遍,她长大了,她的世界却变小了,小得容不下她一颗寂寞的女儿心。
荆南依不依,嘟嘴忿忿道:“为什么穆哥哥能在外头花天酒地,我就要受姑姑的牵连,终日裹足!”
“花天酒地?!”他少有向妹妹发火的时候。
忍辱负重,心含烈火,也不过是为了她,为了荆南复兴。多少个煎熬的日夜,他都是一头被自己毒哑的兽,从不发声,含露酒窖下的秘密,是悬在脖颈上的刀……一切,他一人承担便好,他一人痛苦便好……
望着他隐忍的脸,她有点不知所措。兄长眼睛里含着的委屈与怒火,她始终看不懂。她只知道兄长爱她,纵她,连她自己都跟着骄横起来。
苏穆不欲就此多谈,侧首避开:“何故说起这些?”
荆南依并不能觉察兄长苦心和无奈,埋怨道:“要不是姑姑当年鬼迷心窍,偏要夺什么逍遥堂,我们至于如此吗?她可倒好,一死百了,害得我们痛苦。”
伸手过来,抡到半空,止住了。
她从未挨过打,特别是穆哥哥的打,开始害怕了,赶忙撒娇嚎哭,像个小动物,受惊的。“…穆哥哥,要打我。爹爹,娘亲,你们地下有知,穆哥哥都不疼惜依依了……”
他听见依依口中的爹娘,神色黯然,半空的手垂下来,攥成拳头,藏在了身后。
荆南依知道什么刺痛了他,却也不知道是什么,只是乖巧地,试探地揪住苏穆的袖子,轻轻将头埋入哥哥的胸怀中。“穆哥哥莫生气,是依依错了,我不出去便是。”
她怕极了,唯一对她的宠爱。
苏穆叹气,疼惜地摸了摸荆南依的头,帮她擦去眼泪。
“还想要什么礼物?除了此事,长兄都依你。”
苏穆叹了口气,疼惜地摸了摸荆南依的头,主动帮她擦去眼泪:“还想要什么礼物?除了此事,长兄都依你。”
荆南依掩在长睫毛下的黑眼珠滴溜溜一转,仰头牵着苏穆的衣袖央求道:“我听侍女说,城西天桥下,有很多卖艺人,耍的杂耍甚是好玩,依依要看。”
苏穆摸了摸她头,柔声道:“好,为兄答应你。”
“谢谢穆哥哥。”
“早点歇息吧。”
立马又欢天喜地地送他出去,方才的种种,九霄云外。孩子似的,记吃不记打。
她站在窗前,兄长不许她出门,可脚长在自己的身上呀,她暗下决心,娇俏一笑。
月亮东升,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身上,忽觉异样。
像是一根冰凉的手指,青白的指甲在她肌肤上刮了道痕。
下意识地一惊,伸手抚摸自己的肩背。
什么东西?渗人得慌?心也跟着如坠深渊,凉了半截,冥冥之中,竟有点悲伤。
背对窗口,天上悬着一轮即将圆满的月亮。如她即将圆满的人生。
整个人浸在凉凉的月光中,猛然间,肩头隐隐约约现出一朵桃花,如同当年荆南梦的胎记,是家族血脉,死而复生的线索。
瞬间,月入乌云,肩头的桃花印也悄然消失了。
为履行对荆南依的承诺,次日苏穆就带着辰星来到城西集市,各类摊贩摆满了道路两旁,贩夫走卒川流不息,叫卖声交织密布,热闹非凡。主仆二人边走边逛,入目都是鸾倾城欣欣向荣的景象。
人群之中,忽然传来了阵阵欢呼声,辰星奇道:“都说城西是鸾倾城最贫穷的地方,没想到,竟如此热闹?”
苏穆边走边看,这些年他在民间行走,最是了解百姓疾苦,解释道:“住在这的,大多是鸾倾城中的杂务车夫、厨娘伙计,皆是些卖苦力百姓,平日里辛勤出卖劳力,到了赶集的日子,才能够欢愉一番。走,我们上去看看。”
是这了,异人异士,怪模怪样地腾挪辗转,说书人口中诡异的世界,瞬间成了真。
二人挤入围观的百姓中间,但见中间是一个正在表演的杂耍班子,在各自表演拿手绝活,其中有一名膀大腰圆的大力士,轻松举起一只石鼎抛向空中,而后又接住,如此几次,吓得观众惊呼连连。另有一对长相穿着均一模一样的双胞胎,两人亦步亦趋,同手同足,正在表演“照镜子”这一幕,引来百姓们阵阵笑声。头顶上方架着一根长绳,一女子用头发缠住绳索,如飞人般在空中打转。
围观的老百姓发出阵阵欢呼,往日里凝滞在胸口的委屈与苦楚喷薄而出,报仇一般。苦力换来的几个铜板也慷慨地大力洒在地上,被打赏的,也有打赏的权力。
渐渐地,围观的群众叫嚷起来,给了钱,便讨要更好的东西,天经地义。
叶子爷,叶子爷……
人群之外,一面绣着“叶”字的大旗翻转入人群。
旗面旋转,飒飒如风。一个俊朗少年的身形穿梭其中。一反一转,探出叶蘭的脸,英武的,又有种形容不上的东西,是隐藏不住的女儿媚态。
她英姿飒爽地舞动着那面大旗,绸布如火焰般在她周身转动而不坠,克制如苏穆也不禁拍掌,和着观众叫了一声好。辰星在苏穆耳边低声道:“君上,这小子的架势,是有功夫在身上的。他胆子挺大啊,打着杂耍的幌子,难道不怕“禁武令”?”
“莫急,搞不好是三脚猫的虚晃功夫。”
这世间,谁知道谁的底细呢?尔虞我诈的江湖。
苏穆观她身手许久,又说,“给我几个铜板。”
辰星递给苏穆,他一边仔细看她动作一边碾了枚铜板在指尖,看准时机,以此为暗器朝叶蘭射去。
她觉察到风速的改变,猛然转身,避开了他第一次偷袭。苏穆暗暗赞了一声好,手腕一转,迅速发出剩下几枚铜版,均被叶蘭巧妙避去。
有点意思。还未摸透,已入了他的眼。
又是几枚铜板,簌簌奔向她。
叶蘭纷纷接在手中,顺势寻到了苏穆。
电光火石,眼神交互,她手里捏着的,有他的温度。
他和她,未曾近身,已然交锋良久。
功夫不错,是块当“盾牌”的料。苏穆暗自揣测。
他为她定了前程,却不知,那嘈杂混乱,毫无道理的一刻间,令他未来的路,与这“前程”交织…纠缠…血肉相连了。许多年后,苏穆回望过去,是否还记得这一日的天光,在这里,他和她,命运交汇。
她心知不妙,腾空跃起,踩着大旗柔软的布料飞身而上,身姿轻盈若燕,最终将大旗插上了高台。围观的百姓都没有察觉那短短一瞬暗涌的锋芒。
叶蘭以足尖点地,立在旗杆之上,目光俯视全场,最终落在始作俑者苏穆身上。四目相接的一刹那,他微微欠身,呈给她一个赞赏的笑容。
她冷冷地避开,轻巧地跃下高台,翻转手上那面铜锣,走向围观的百姓收取打赏铜版:“多谢父老乡亲捧场,多谢!”
有一双眼睛,一直带着逼问,窥视着她。
她并不畏惧,大胆地,望回去。
苏穆挑嘴笑了笑,向她端详了一下,不怒自威。
她不知怎的,有点恼。像是要被他看穿了,受了侵犯,不甘心。
经过苏穆身边时。她停下脚步,凛冽目光直刺向他,他不躲不闪任她观看,仿佛浑然不知那其中的警告意味。
对视须臾,叶蘭摊开手,手心静静躺着刚才舞棋之时他发出的铜板:“这位爷,打赏的规矩都不懂,没诚意的赞赏,不要也罢。这个钱,我叶子爷不稀罕。”
如飞刀将铜板掷出,要给他教训,下马威。
他轻巧反手,铜板乖乖地排在手中,仍望着她,不离不弃。
她恼着,喃喃自语:“臭小子!竟然能接住。”这才明目张胆地望向他。剑眉星目,温润如玉,却没来由地桀骜着,一个孤独的人……觉得似曾相识,恍如隔世……
她惊心。
胸前一紧,呛水似的哽住了,小衣被抽走的耻辱又袭过来,就是眼前人。
是他!冤家路窄!
叶蘭红了脸,心里的大刀砍向他。
苏穆不知所以,向辰星示意,从容地,静静地站在她面前,岿然不动。
辰星从怀中掏出一包银两:“这是定金,圆月之夜,是我家小主人的生辰,请你们前去府上祝寿。事成之后,另有补赏。”
“我管你谁过生日,叶子爷不伺候。”叶蘭挥了挥手,脑袋里嗡嗡作响。
辰星见不得主子受半点怠慢,“好大的胆子,知道我们是谁吗?”
此刻正在表演照镜子的双胞胎瘦猴闻声跑过来,戒备地看着苏穆等人,问叶蘭:“怎么了?老大,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来这砸场子?”
“不晓得你们这对白白嫩嫩的小子,哪里蹦出来的?也不打听打听,这片子,都是我们叶子爷的地界,谁敢在此造次,先得问过我们叶子爷!”
辰星拔高音量:“大胆,这鸾倾城每一寸土地都是荆南世家的,你们怎能在此称王称霸?”
叶蘭冷嗤了一声:“既然鸾倾城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荆南世家的,那荆南世家的家主是否清楚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,是否知道他们不愿生女,唯恐远嫁为妾,不愿生男,唯恐卑贱为奴,敢问荆南世家的家主在歌舞升平之时,是否有一瞬间想过为他的子民鸣冤屈,为他的子民抱不平,敢问荆南世家的家主,就在为荆南郡主治办寿辰的时候,是否知道还有许许多多鸾倾城的女子被迫远嫁去其他世家?”
辰星望向苏穆,正要发飙,被苏穆阻止。
他望着她,“让他说。”
眼前的草莽少年,如他的当头棒喝。那些疼彻肺腑的言辞,他从未说过,也从未听人说过,岌岌可危的鸾倾城中,一切都小心翼翼,此刻,她竟替他说了,虽然字字句句带着刺,镶着钉,却淋漓痛快。他以为自己是独醒之人,太清冷了,有个背道而驰的过客,也算半路的知己。
叶蘭索性痛快道:“不管你是谁?别装什么权贵的爪牙,在我的地界狗仗人势!”
叶蘭转身要走,苏穆制住正要上前理论的辰星,轻描淡写地在她背后说了一句:“这种技艺不精的表演,也可以在这里耀武扬威么?”
激将法率先激怒双胞胎二人,瘦猴瘪猴怒目视他,走上前来要跟他理论。苏穆并不理睬,目光始终落在叶蘭一人身上,她身形一滞,果然回头,抓住他话中的四个字,反问他:“技艺不精?”
他了然她的性情,挑衅她,平淡如水地。
郊外小树林,桌上放着数枚铜板,两面弓箭,几壶酒,苏穆叶蘭面对而立,辰星和瘦猴等人嘴里咬着一枚铜板,均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。规则很容易,将铜板抛向空中,只要谁手上的箭能射中铜板中心就算赢。
苏穆扫了她一眼,悠悠道:“你若输了……”
叶蘭干脆打断他:“便去府上表演。如果你输了呢?”
苏穆摇头,很笃定地开口:“我不会输。”
叶蘭冷笑:“话不必说得这么早,你若是输了,我不要你任何东西,只要你作揖跟我道歉就行。还要尊称我一句“叶子爷”。”
苏穆还未怎样,就听辰星断然一声大喝:“你好大的胆子!”
叶蘭不理他,只看着苏穆一人。
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他点头。
叶蘭微微一笑:“我信你。”
四目相撞的一瞬间,又同时从对方脸上移开,相同的异样掠过彼此心底,为此间无声交付的誓约和默契。
叶蘭不由分说,举起酒壶,潇洒地灌了一壶酒,率先举弓,辰星朝空中抛出一枚硬币,她拉弓瞄准,箭矢如长虹贯穿铜板中心,狠狠扎进树干处,只剩箭羽还在空中微微晃动,瘪猴纷纷拍手叫好,连辰星亦暗暗惊叹。她放下弓箭,不无得意瞥了苏穆一眼。
他只一笑,脸上并无怯意,举目望向空中,经过的清风吹拂他广袖和鬓发,斑驳光影下,他有俊美无俦的容颜,眯眼望向烈日的位置,笑意渐深。
瘦猴催他:“我们老大射中了,现在该你了!”
他缓缓引弓,拉箭,那笑也从唇角漾入他眸心,五指一松,长箭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,从他指尖旋出,不费吹灰之力射中瘦猴抛出的铜板正中。
一样是射中中心,叶蘭的脸色却微微一变。她不是没见过世面……勇猛的,狠辣的,不惜命的对手,皆不是他这样的,稳如泰山,置身事外。她有点害怕自己裸露的,少少的钦佩。
感觉到叶蘭冷淡的打量,苏穆欠身微笑:“承让。”
她漠然不语,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,而后摔杯在地,挽弓射箭,箭无虚发。苏穆效仿她,箭箭中靶,难分高下。
渐渐的,桌上的空酒瓶越来越多,两人的动作也越来越慢。叶蘭勉力发出最后一箭,就觉天旋地转,险些栽倒在苏穆身上,瘦猴等人急得不行,想要过来扶她,硬被她推开,含含糊糊道:“我没醉,我……我好的很,咱们再比……”
苏穆仿佛比她更不胜酒意,脸颊绯红,连耳垂都被熏成了粉色,弓箭就放在手边不远处,他似乎连拿起握住的力气都没有,整个人靠在桌边,如玉山将倾,摇摇欲坠,抬头看向对面连站都站不稳的叶蘭,但见他双颊艳若丹霞,目中水波横流,竟比一个姑娘还要来的俊俏。喝了这么多酒,不败的是他眼中依旧熊熊燃烧的求胜的光。
这是一个不会认输的人,苏穆心想,让他死或许都比让他服输来得容易。
“小子,该…你了…”苏穆将手臂搭在她的肩头,坚实的,沉重的负担。
她抬手,甩开他的纠缠,“你别妨碍叶子爷……”
一阵忽明忽暗的眩晕。
她扶在苏穆的胸口……四目相对。
在过去的日子里,她是孑然一身的男儿,周围的人也只把她当成男儿,连她自己都确认了,少有这样的时候,如同旋涡一般的牵引力,裹挟着她,坠入云端……她毕竟是个女子,本就该被这迷朦的情愫营养着,只是从未这样毫厘地近着身,她有点猝不及防。
苏穆压下心底那瞬的悸动,保持着醉酒的姿态,似乎不耐酒后的混乱,低声道:“我认输。”
对他如此轻而易举的认输,最难以置信的是辰星,脱口而出道:“主子……您……”
瘦猴等人先是一愣,继而大喜,而最该为他的服输感到高兴的叶蘭脸上却不见任何喜色,在剧烈的酒意下她艰难思索,心底疏忽闪过的一道光暗示她错过了什么。她抬起头,看向对面的苏穆,他双目微晗,站立不稳,表现得像普天之下所有的醉鬼,无力举弓,更遑论射箭。
而此刻,叶蘭的目光落在他左手上,微微一眯。
虎口有茧,是常年骑射所致,想起适才场中他也是用左手向自己发射铜板。可跟她的每一场比试,他用的都是右手。
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他脸上,并不意外看到他掩在眼睑之下的打量,彼此心知肚明的交汇,带着一丝如故交知己的了然。
那一眼,竟都觉得对方已经把自己看穿。
另有两名密探从路边草丛中探出头来,望着主仆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暗暗点头。
“光天化日下,公然张弓习武。”
“上次窝囊事也没完。明知我们兄弟是懿花涧的人,吃了熊心豹子胆,对哥几个下狠手。”
“对,咱报告了涧主,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叶蘭, 皇甫巍鸣完本试读结束。
我十岁那年,亲妈重病离世,亲爸抛弃我去跟他的初恋结婚。我去求他的时候,却声称他跟我已经断绝父女关系。但是在我拿到最佳编剧奖的这天,他却带着继母和妹妹冲上台来跟我扮演父慈子孝,说培养我一路上有多艰辛。看着众人满脸疑惑,我忍不住笑出了声。因为我等这一天等太久了。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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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场意外让她穿到了兽世,成为了这个世界的“白富美”。不同于大多数的雌兽,她的皮肤光滑白嫩没有兽毛,而且她还是部落族长的女儿。不但如此,巫医测出她有拥有强悍的生育能力,在这个世界雌性稀有,且难以孕育,而繁育后代是雄性兽人刻到血液里的执着,她更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。当个万人迷固然是好,可六大部落的优秀雄性都盯上了她了怎么办?被六个兽夫追着生崽崽,旱的旱死涝的涝死……...
一觉睡醒,我莫名其妙地穿进了一本修仙文里成了炮灰女配。本来我会被师父刨灵根,落得个凄惨的下场。既然我穿越过来了,那修仙是必不可能修仙的,日日摆烂,睡觉,打麻将。可是大家好像更爱了,我还成了团宠小丸子……...
陈万里获得仙人传承,一朝觉醒,便如龙飞九天。一手握惊世医术,活死人肉白骨,达官显贵尽低头!一手持杀人利剑,斩破虚空,举世强者亦折服!从此红颜相伴,兄弟相随,纵情都市……...
传言秦爷生性薄凉,不近人情。虽然他是男友的小舅,初次见面她依旧害怕的紧,她选择敬而远之。后面的突变是她没有预料到的:为了几两碎银,她辈分直接升级了!再后来,高冷的小舅每晚抱着娇柔的小妻子温柔哄诱……...
我想让你陪我,你别做饭了,这种事那能让你来做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