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小说库 其它 愿为天上月

愿为天上月

作者:锦竹

状态:已完结 分类:其它

时间:2021-01-10 11:35:46

《愿为天上月》,这本小说的作者是锦竹,这本书主要内容试读:“谢我什么?”“谢谢你的出现,谢谢你的知心,谢谢你愿意嫁给我。”这么多年来,他终究明白,自己不是白白来世走一遭。不是自己孤家寡人空留一世,他该懂得感恩,感恩世界上,有着他的明月,他的妻。明月的心不禁颤抖一番,不知是哭还是笑,只能挽起他手抱在怀里,“我也谢谢你,谢谢你的一切。”容若牵出淡淡的微笑,低低喃了一声,“傻瓜。”傻人不是有傻福吗?她倒愿一辈子做傻瓜,享受一世的傻福。

愿为天上月:此生契阔,与子成说

明月总会忆起骑射比赛那晚。那晚弯月如钩,繁星点缀在夜空之中,如千万只眼睛注视着一棵榕树下,他们靠在树干旁,相依一起望着这般清明的夜,偶尔清风吹来一股淡淡的花香,沁人心鼻。

容若仰望夜空,道:“曾经很喜欢一首诗。”

“什么诗?”明月正身将他望去。

容若转头对望着她,眼神凝聚一股盈柔,能拧出水来般,“红豆生南国,春来发几枝,愿君多采撷,此物最相思。”

她不知容若为何没头没尾吟出这么一首诗来,一时愣了。只见容若自衣袖中掏出一个镶红色玛瑙的紫檀匣子。他焕彩地注视她,“送给你。”

明月疑惑不解打开一看,里面堆了许多颗红豆,红豆上面都刻有数字。她略有古怪望着他,不知用意何故?容若张着嘴,见她这不甚理解的意思,“送你吃的。”

明月应了一声,挑拣盒子里的红豆,这种是小红豆,抓起来还有些麻烦。见她这般认真挑拣,容若问:“你这是干什么?”

“把不好的红豆挑出来,明天叫前雨煮成甜点。”

容若脸一黑,“哦。”

明月的身子顿了顿,见他略有难过,暗暗吐下舌头,把匣子关上。她故意把匣子关的声音弄大,成功把容若的注意力转回她身上。

“这红豆可是相思之用?”她装着用好奇的目光窥视他。

容若原本不甚喜的脸,因明月戏谑的目光,顿时微红,别扭地转头不去看她,对着空气点头。

“哦……”明月故意拖长声调,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,“这一大把红豆,可是相思得紧啊。”

明月突然俯身。

他们的脸靠得甚近,几乎鼻尖顶着鼻尖。容若甚至可以看清明月白皙干净的脸上那细致可爱的绒毛。

明月笑弯了眼,“谢谢你的相思。”话一落,在他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吻,轻若羽毛,却让容若心境翻江倒海。

明月未立即躲开他的目光,只是带笑将他望去。容若也只是顿了片刻,表情恢复原来该有的从容,带着与明月同样的笑意唤,“明月?”

“嗯?”她一应,这次却是容若朝她倾去,她吓了一跳,后仰靠在树干上,无路可退望着容若带笑的眼,他道:“总不能让你占了便宜。”

说罢,他的唇覆了上来,深深吻去……

明月想,这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?本是小小回礼,没想到他“以牙还牙”深捣这份礼。

可是印证一句:慢脸笑盈盈,相看无限情。

容若果真于第二日下聘了。他这惊天动地的举措,使得卢兴祖哭笑不得。一来才回京城,本就忙,这聘礼下来,不啻是忙上加忙。

而明月,自然是愣住了,她原来以为容若是玩笑话,毕竟他们之间的婚事,也不是很着急的。

可是哪里能不急?

容若知道了鳌拜想将其女儿嫁给自己为妻的心思,若是他先一步的向皇上请婚,那到时候自己就太被动了,还不如自己现在就先快刀斩乱麻,娶了明月。

在那天,明月再次见到她未来的公公。听父亲说,如今的明珠是事业蒸蒸日上,一年的磨砺,眉目更老辣起来。他依旧带着笑意来卢府,但已然没有当初那般慈爱。他体恤父亲身体抱恙,亲自去父亲房间叙旧。明月一路招呼着他,小心谨慎。

倒是明珠总喜欢深深打量明月一番,然后笑道:“一年不见,漂亮不少,难怪某人着急了。”

明月红着脸低眉,甚是小女子姿态。明珠哈哈大笑,“不逗儿媳了,与你父亲选个日子进我明珠家门哈。”

明月欠身示谢。

把明珠送至房内,便自觉回避。婚事的其他事,都是长辈独揽事宜,小儿辈不得参与。想着,她便乖巧地回房等消息。

明月坐了好一会,又想起那个梦,她难产而死的梦……一意孤行的嫁给容若,那自己的结局就已经写好了。

那个少年,她放在心窝里的人,早就成了她心中的一部分,随着心口的跳动,一日重要过一日,比生命,还重要。

望着自己闺房里的女红用品,一时愣着想,可要自己绣个婚嫁被褥?这不啻是个好主意。于是便自个忙活起来,这人一认真起来,总会忘记时间,待前雨唤她之时,已过了两个时辰了。

前雨见小姐在绣被褥,上前瞅了一眼,“是交颈子的……水鸭?”

明月一顿,瞪着自个绣的东西,仔细一看,还真不是自己想要的交颈鸳鸯,而是极其慵态的憨鸭子。她一脸尴尬之色,她这绣工,不绣不知是这水平。

前雨瞧见明月别扭的表情,忽儿明白原意,哈哈大笑起来,“小姐原来是想绣鸳鸯啊,哈哈。”

“不准笑。”明月懊恼不已,心底暗暗发誓,一定要好好练练女红。

前雨的笑声戛然而止,可偶尔还是忍不住扑哧两下,她无法自己地欠身,“小姐,老爷唤你去房一趟。”

明月应了一声,落荒而逃。前雨再瞅了一眼那被褥,两只胖鸭子交颈的姿态,煞是可爱。两只鸭子都眯着眼,看似在幸福的笑。

明月走到卢兴祖的房门外,敲了敲门。

“进来。”里头传来卢兴祖的声音。

明月便推开门,走了进去。里面依旧弥漫着中药味,浓浓烈烈的,煞是呛鼻。她碎步走到里屋卧室,此时卢兴祖半依靠着枕头坐躺在床上,床旁坐着明珠,两人看似聊得正欢。察觉到身后有人来,一个抬首,一个转身,纷纷对明月微笑。

“来了啊。”卢兴祖使了个眼色,让明月坐下。

明月乖巧坐在明珠身边之时,礼貌向他欠身。

“愈看明月是愈加喜欢啊,我儿真是幸运。”明珠开口又是一赞明月,卢兴祖调笑,“哪里,令公子才是才貌双绝,是我家明月命福。”

“哈哈,卢大人谬赞谬赞。”明珠望了眼明月,“我们把婚期定在下个月初九,那日是黄道吉日。可有异议?”

“明月听从长辈安排。”她微微颔首,脸带微笑。

“看来明月是没问题,也不知我那心急的儿子同意否?他可是急着娶妻回家呢。”明珠又一阵调笑,惹得明月甚是不好意思。

气氛正欢之时,房门又被敲开了。明珠眼睛一亮,“心急的主来了。”他对着门道:“进来吧。”

果然,容若进来了。见到明月,偷偷对她眨巴眼,装腔作势对在座的长辈作揖便自行坐在明珠另一边。明珠笑道:“可知阿玛找你来干什么不?”

容若怔了一怔,“自然是婚事。”

“我们把婚期定在下个月初九,大约剩二十多日,可就得有不妥?”

容若瞅着明月,“明月觉得呢?”

见他目光灼灼,好似有话一般,原本脱口而出的“随长辈”变成了“随你就好。”

她从未见过容若的表情会有如此严肃的时候,他站起来向明珠道:“阿玛,定在下月初一吧,正值腊月初,是个好日子。”

明月愣住,为何要提前九天?明珠也是一愣,似乎遭到儿子的反驳不甚喜,却又不好发作,只好问,“为何?”

容若依旧保持着作揖姿态,“十二月初五是孩儿生辰。”这其实是他的借口罢了,毕竟初九就真的太迟了,足够鳌拜去请婚了。而且那时候自己亦是成年,毫无借口可以拒绝。

明珠微微蹙眉,似乎考虑些什么,后见容若那般执拗,在外不好发作,便应承了。

容若拱手谢恩,朝在旁发愣的明月温熙一笑,在瑟瑟秋季里,如一股暖阳照耀在明月心田。那时她可以为他过生辰,以妻子的身份。

下聘完成,容若便邀明月去纳兰府,一日做客,二是为了瞧那日一起相救的白鹿。

当明月自马车而下,望着门第高阶的纳兰府,觉得甚是壮观。仔细瞧府门上的牌匾,明月知是采用褚河南式笔法书写,且从笔法来看,甚是干练利索,一笔合成。明珠见明月痴痴望着这牌匾,好笑道:“儿媳觉得这笔法如何?”

“好,无论从力道还是笔画流畅,都是上等。”明月实在是忍不住夸奖一番。

纳兰明珠闻言大笑:“这可是出自你未来夫君之手。他自小便喜爱这些舞文弄墨的东西,幼时便跟着老师学书法,几年下来,倒也真被他练出了些名堂。”提起儿子,纳兰明珠也免不了俗,高兴地一顿夸。

明月闻言笑容一僵,自幼便习得书法,那当日在诗社上的不善书法便是假装的……思及此明月眸光一淡,平静地扫了一眼容若便垂了眸。

然而还未等她理清思绪,身边的人便不着痕迹地覆上了她掩在书案后的手,明月下意识看向他。

只见容若朝她安抚一笑,轻捏她的掌心然后对纳兰明珠道:“阿玛,不说还有事处理么,那就快去吧,明月由我照顾便可。”

纳兰明珠沉吟道点头:“也好,你额娘去了广源寺合八字,那你可得好生招呼着。”

容若点头。明珠望向明月,“儿媳自便。”明月欠身,“好。”

屋里只剩他们二人,容若不等明月质问便主动交代了:“那日在诗社确实是我骗了你。”

原本以为明月会追问他原由,然而她只是一脸了然的样子:“你也不必多说,我大概是能猜到了。”

“你不气吧?”容若小心翼翼问她。

明月抬眸看他,他为何要气, 面前的男子为了自己能这般费尽心思,不正说明了他对自己的重视么。

容若又道:“带你先参观参观?”

明月颔首。容若做出下人招呼贵客的模样,半鞠躬,一手摊开朝向府门,“请,未来大奶奶。”

明月扑哧一笑,定定看着容若。她想,但愿君心似我心,定不负相思意。

纳兰府的设施看似朴素,其实稍加注意,会发现回廊旁不留余地皆种上不同品种的花,一年四季的花期都包揽了。府上有六个别院,后院通什刹河,留有一大片空地。纳兰府足足比她卢府大五倍又余。

容若带明月九转十八弯,才把纳兰府转个遍,已近黄昏。本就微寒的天,明月却累得身子发热。容若却兴致极大,脸上洋溢着春光。

白鹿养在了容若的院子里面,一看明月,便冲到了她的身边嗅了嗅,好似闻出了她的气息之后,欢腾的在她的旁边跳来跳去,活泼得紧,一点也不似当时可乐委屈的样子。

当大致地方都游览个遍,容若便拉她去“孤芳阁”。孤芳阁是纳兰府六个别院最靠后院什刹河的地方。这别院是容若特意为他们新婚选的院子,也就是说孤芳阁是他们的新房。明月好奇,为何叫“孤芳阁“?容若笑说,多年来,孤芳自赏,这是他以前的住处。

明月才知,他把住处翻修一下,让她走进他孤芳自赏的世界里。不禁唏嘘,优秀的人有时注定有些寂寞的,找不到一知己,也只能孤芳自赏了。

容若提到他这别院的名字后,当场要改名字了。明月一怔,“为何突然要改名字了?”

容若道:“身边多了这般兰质蕙心的红颜,还需孤芳自赏了吗?”他的反问中带着调笑,使得明月哭笑不得。容若最终把名字改成“琼楼”,寓意如天上神仙的美好住所。明月认为此名字甚有意境,就允了。名字改完,容若便拉她去了崭新的“琼楼”。那里有着天上的云端,有着她未来的生活。

整个琼楼翻新得甚是无暇,黄橙的夕阳照射在门廊,斜阳脉脉,圈出淡淡的光晕罩在每一个角落。容若带她进的第一个地方是崭新的书房,里面摆设整齐,丝光宝蓝流苏帘栊掖在两旁,展现在眼前的是宽敞的案桌,给予一种书香气息。明月将这些收进眼底,愣了一愣。容若未给她发愣的时间,又把她拉到案桌旁,按在椅子上,他也跟着坐了下来。明月这才发现,是两人椅子。

“以后我们两人一起吟诗作画,可好?”容若眼眸明亮,一派美好前景地将她望着。

明月扑哧一笑,颔首,“这椅子这么大,三人都绰绰有余了。”

“留着孩子坐。”容若未多想就说道。

明月暗地嬉笑,脸上却一本正经道:“可我既喜欢男孩又喜欢女孩,”做出愁容状,“位子小了。”

容若盯着椅子看了许久,笑了起来,侧身挨向明月,脸上宠溺几分,“过几天把椅子再加宽些。”

明月点头,靠在他肩膀上,微微眯眼。容若揽着她,头抵着她的头,轻轻地道:“明月,谢谢你。”

“谢我什么?”

“谢谢你的出现,谢谢你的知心,谢谢你愿意嫁给我。”这么多年来,他终究明白,自己不是白白来世走一遭。不是自己孤家寡人空留一世,他该懂得感恩,感恩世界上,有着他的明月,他的妻。

明月的心不禁颤抖一番,不知是哭还是笑,只能挽起他手抱在怀里,“我也谢谢你,谢谢你的一切。”

容若牵出淡淡的微笑,低低喃了一声,“傻瓜。”

傻人不是有傻福吗?她倒愿一辈子做傻瓜,享受一世的傻福。

空中弥漫着丝丝暖意,容若忍不住低头寻那处柔软,当快要触及之时,敞开的房门走来一人,见两人暧昧的动作,惊呼一声。两人也因这一惊呼,分开了彼此。容若看向门口已脸红的丫鬟嫣儿,嫣儿是他额娘的贴身侍女,想必是唤他带明月过去。

他轻咳一声,“你告知额娘,我们马上过去。”

嫣儿欠欠身,落荒地跑离去了。明月怔了一下,望向朝她看来的容若,此时的容若目光比方才更是柔软几分,“走吧。”

她应承。

他们去正厅之时,明月才见到大名鼎鼎的阿齐格的女儿。阿齐格是努尔哈赤的第十二个儿子,生性勇悍过人,乖戾不已。而这阿齐格的女儿也就是容若的额娘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强悍,而且是京城出了名嫉性极强的女人。

觉罗夫人从明月进来起,眼神从未从她身上转移,好一标志的人儿。她第一印象就觉得明月模样不错。细细打量,无论是身形,还是形色都符合贵族里的气质。尤其吸引她的是明月那双会说话的水灵眼睛,好似天生拥有桀骜不驯的气质。觉罗夫人就喜欢这种姑娘,比柔弱的冰月强太多了。方一想到冰月,觉罗夫人立即打住叹息。

“哟,这就是纳兰家的准大奶奶了啊。”在觉罗夫人旁边坐着一位中年女子倒是先开口。

明月望去,身着女式长袍,用丝绣花纹绣成团蟒,大红色,煞是扎眼,一如她方才那番高调的话。

“她是我三叔叔的夫人。”容若在她耳边偷偷告知。

看来这纳兰家的人口可不少啊。她微微欠身,礼貌道:“明月见过夫人,见过锡三奶奶。”

觉罗夫人伸手,“起来吧。”

明月方抬首望去,觉罗夫人已定定望着她了。眼神带笑,看似还算喜欢她。她在心底暗暗吁了口气,婆婆喜欢她,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。

觉罗夫人道:“今儿去广源寺对八字了,还算合得来,就是你们两人八字里多水,少涉及带水的地方。”

容若道:“额娘,婚期改为十二月初一了。”

觉罗夫人大惊,“不是十二月初九吗?都与你父亲商量好了,怎么……”

“是儿子改的。”容若面无表情道。

觉罗夫人倒吸一口气,脸上本是喜色,顿时苍白起来,深深望着容若,“也好,依着你。”

容若鞠个躬,退回到明月身边。明月煞是奇怪,总觉得有什么事,但又不知是否是自己多想了。

“明月啊。”觉罗夫人招手让明月过去。明月怔了一下,走了过去。觉罗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下观摩,脸上又露出笑意,嘴里喃着,“甚好,甚好。”

觉罗夫人与明月聊了些家常,留明月在府上吃饭之时,才见到一直在书房不出的明珠,他脸上已然没有当初在卢府那般红光满面。他看似疲惫地揉了揉眼,见到饭桌上的明月,有些发怔,“儿媳?”

觉罗夫人答道:“聊了太久,留府吃个便饭。”

明珠不多什么,自个坐下来吃饭。觉罗夫人也不理他,热心地为明月夹菜,“来来,尝尝这清蒸鱼,府中厨子的拿手好菜。”

明月乖巧点头,不声不吭自个扒饭。

锡三奶奶在觉罗夫人耳边说了些什么,觉罗夫人点了点头,“你去吧。”锡三奶奶谢过,对在座几位道:“你们慢用,我先有事了。”

望着她的背影,明月总想,她该是有故事的人,更或者说这纳兰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。看来,以后自己在这里有的考验了。

饭桌乍看只有四人,不免有些寂静。

这时觉罗夫人解释道:“儿媳啊,你来的不是时候,平时一大家人,今儿你锡珠叔一家子都有事,福珠叔一家去江南游玩未归,容若她姑姑去皇宫看冰月去了。”

明月连连点头,感慨,还真是一大家子,还好都不在,要不真是难挡,招架不住。

晚饭吃得甚是平静。吃过后,也入夜了。明月不多逗留,便辞别了。送她的自然是容若。他们同乘一辆车。在马车里独处时,明月才开口,“你家人口真多。”

容若无奈,“今儿吃饭算是最安静的一次了。”

明月一怔,一时担忧起来,以后嫁过去,这一大家子,吃个晚饭都热闹的话,还真是……头疼。她不是不喜热闹,只是认为吃个饭,安安静静最好,所谓食不言。

送至卢府,容若扶她下马车,她方一站稳脚,依依不舍望向容若,“我走了。”

容若浅浅一笑,“好。”

明月以为他会有什么话要说,结果只是简单的一句“好”,使她一下子萎蔫下来,“晚安。”说罢她转身离去,方一踏上台阶,容若唤住她。

她转身将他望去,容若的脸在月光看似静若昙花,“新婚见。”

明月羞赧点头,望着容若转身上车。马车渐渐驰远,她还在发怔,目光未离开马车半步。新婚见,她的夫君。明月抬眼望向甚是皎洁的圆月,今夜的月色又是那么美。她浅笑一声,举步拾阶,回府。

一晃已是大婚当日,十二月初寒露重了许多,明月一大早就被前雨牵起床。明月还稍有些睡眼朦胧,她不知大婚当日要起得甚早,她不知大婚当日要束发穿衣花费时间许久,她不知还要受媒婆的夫妻云雨教育。

这么一折腾,从寅时起床到未时才可休息坐等迎亲队伍的来临。

前雨是陪嫁丫鬟,一直陪伴着明月在身边。明月坐在床上,头戴甚重的凤冠,身穿繁琐的霞披,无聊地道:“大婚还真是折腾人。”

前雨似也疲惫地点点头,“今天是最累的一天,才过了一半。待小姐到了纳兰家,还有朝拜,然后入洞房,有些无聊之人还得闹一番,耽搁小姐与姑爷的洞房。”

明月一提“洞房”心就漏了一拍。脑海中想到容若的模样,更是羞赧不已。人生自古有情痴,此恨不关风与月。云雨之事本应淡漠看待,她也从未想过,可真要来临之事,她才方寸大乱。

她招呼前雨把媒婆送来的教材书拿来看看。

前雨大惊,脸跟着羞涩起来,“小……小姐,你确定要看?”

“这必须学的东西,当 然要看。”

前雨未挪动半步,脸却烧红不已,“小姐还是别看了,姑爷会就行。”

明月一怔,看来眼前这个红脸的前雨懂得不少啊。她摊开手,坚决示意前雨把教材书拿来。

前雨这下妥协了,心不甘情不愿把书找来,递给明月。明月接过那书之时,清楚瞧见前雨脸上不自在。她奇怪翻了几页,书上画的甚是隐晦,想到容若,随即脸微红。

约黄昏之时,卢府门口响起《百鸟朝凤》,唢呐声喜庆婉转,不时还带着人们的欢笑声。明月坐在床上一时慌了神,终于来了。

“小姐,你先呆在这里哦。我去看看。”前雨吐吐舌头,笑着说。

明月点头,由着她去了。她自是知前雨爱凑热闹,要是平时她也许也会跟着看看。她乖乖坐在床上等媒婆来,可等来的是却是她父亲。

卢兴祖走来定定看着一身红嫁衣的明月,心头一股喜极而泣之情,他轻笑道:“恭喜。”

“父亲,你还是找妹妹回来吧,你一人会寂寞的。”明月一时也有些感伤。

卢兴祖未立即接口,他只是浅笑,也不正面回答明月的话,只是递给她一样东西,是个条红丝巾。明月将他望去,不明有何用意。

“夫妻之间,难免有些摩擦,你从小娇生惯养,肯定受不了气。这红丝巾就是提醒你,凡是宽容以待。”

明月抿着唇应承了。

卢兴祖叹息一声,“队伍到了,父亲去接待,你好生呆着。”

“好。”明月颔首。

卢兴祖转身那时,已是泪眼婆娑。他还真舍不得这么早就嫁女儿。卢兴祖走后,明月盯着手上的红丝巾发愣,她会与他吵架吗?也许会吧,正如父亲所说,定要宽容以待。

约莫半个时辰,媒婆推门而入,见明月还未盖上喜帕,连忙上前帮她盖上,“卢姑娘,这喜帕得你丈夫揭下,你万万不要自个揭下啊,要是自行揭开,可是不吉利的。”

明月微颔首。媒婆见她乖巧,便笑呵呵搀扶她出去。

当闺门打开那瞬间,她感到强烈的光,一时无从适应,微微顿了一顿。媒婆笑道:“别紧张,拜完堂进洞房,就没你事了。你只要照做既是。”

她耳边的唢呐声愈加强烈起来,她被媒婆搀扶出了卢府,透过红纱喜帕,她看到那抹身形颀长的他了。虽是朦朦胧胧,但去能坚定地知道,就是他。

他站在她旁边,接过媒婆搀扶她的手,小心翼翼地握着,在料峭的寒风中,煞是温暖。

八抬花轿把明月抬进了纳兰府。一个人际复杂的纳兰府中。当轿子落地之时,明月眼前的红帘子被撩开,从外伸进一双手。

指骨纤细又白皙的手。她自是知是他的,轻轻覆上,被牵了出来。引赞结束,被牵到正厅之中,接受通赞三拜,一拜天地,二拜双亲,夫妻相拜。

方一拜完,容若紧紧握了握她的手,轻轻在耳边道:“乖乖呆着。”

她知他还要敬宾,乖巧点头,便被媒婆送至洞房。她对纳兰府虽是陌生,但对“琼楼”还是知晓这是她与容若的新房。她方一踏进琼楼,扑鼻而来的是芝兰的熏香,清新却又馥郁。

明月被媒婆安置在婚床上,便离开了。此时天还未入夜,然屋里已点上了红烛,大大的火烛在熊熊燃烧,明月透着盖头看去,那簇火焰一窜一窜的跳跃,如她此时的心跳一般。

她等了许久,也未等到容若敬宾结束,有些耐不住了,可又答应媒婆不擅自揭开喜帕,只能委靡继续干坐等候。许是早晨起得过早的缘故,再等上半个时辰,加上无聊透顶,她扛不住地想睡觉。想了想,便直接睡去,反正她没自行揭开喜帕,她只是躺在床上睡罢了,待容若一来,她便能自动醒来。

明月想得甚是理所当然,却不知自个方睡了一小会儿,容若便忙完推开了门。他脸上已染成两片红霞,几坛酒下肚,已是有些微醺。他也自知自己的酒量,不敢多喝,却也不能少喝,喝得刚好适度,不会酩酊大醉,也不会清醒万分。他步子还尚浅稳健,闻一闻屋内的芝兰馨香,顿感清醒几分。他每踏一步,心跳总会增快一分,拘谨走去,一下子傻愣在原地,哭笑不得。

他的准新娘未让他揭下喜帕就倒床睡去了。望着已暮色退去,黑夜来临的天,又欣然一笑,确实让她久等了,也是情理可原。他走上前,将床上的人望去。明月侧躺在外姿势睡着,红嫁衣安然穿在身上,鞋子也未脱下,完全就是霸占了整张床。容若无可奈何,只得走上前,小心翼翼地帮她脱去鞋子,轻放在床上,自个歇息坐在床沿旁。他侧头睹了一眼还盖在她头上的喜帕,忍俊不禁。她守礼是守礼,只是变相的换个方式叛逆。他轻巧掀开盖在明月头上的喜帕,当她甚是安静,出尘不染的侧脸露了出来之时,容若心头一震,思绪回到了那晚同榻而睡的心境。心头一暖,浅浅笑之。

夜月一帘幽梦,春风十里柔情。如此皎洁之夜,一如那晚一般,只是心境更是柔软许多。他轻轻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。

本是想出去透透气,方一开门,停了下来。哪有新郎官在洞房花烛之时出房的?他便转身而返。他回到床边坐着,看着安然而睡的明月,是又气又好笑。

明月“嗯呀”一声,朝外翻一个身,这一翻身可不得了,要是没接住,她准会摔下床,还好容若眼疾手快用手托着了她的身躯。

明月身子咯了一下,甚是不适地嘟囔一番,迷糊睁开眼,印入眼帘的是一双哭笑不得却宠溺万分的脸。

明月腾地从床上跌坐起来,“你……你什么时间进来的?”

“来了好一阵子了。”

明月一下无言,也就是说,方才她的丑态百出,全让他看见了。她顿感沮丧,本以为会自觉醒来,结果还是出糗了。

容若见她懊恼的模样,顿感好笑,却又不想贸然一笑,只能含笑注视着她。

明月发现自己的鞋子已经脱下了,呆呆望着鞋子床下的鞋子,也不去穿,而是明知故问:“我的鞋子怎么脱了?”

容若挑挑眉:“我见你睡了,便帮你脱去了。”

“哦。”明月简单一笑。

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,两人也都皆无言以对,整个新房安静得连呼吸都能听得清。摆放在床前的那双红烛上的火焰还在跳跃着,似此时两人之间那方寸大乱的心跳。

容若道:“明月,你困吗?”

明月怔了一怔,“困了。”

“那睡吧。”容若干脆利落道。

难道洞房就是如此了之?她欲哭无泪却万般无奈。正欲倒头睡去,坐在床旁的容若轻声问了一句,“你要穿嫁衣睡吗?”

明月怔忪将他望去,却只见他好看的眼睛中含笑。明月害羞的低头,感觉此刻的容若一点也不似以往那般腼腆。

“我帮你吧。”她呆滞注视着腰间环上的那双手,点头,“好。”

容若把她抱上了床,头移在她脖颈之间,目光深邃注视着她,头一点点低下,敞开的帷幄低垂下来,一双交叠的人影在帷幕里交颈而卧。

鸳鸯交颈舞,翡翠合欢笼。

翌日初晨,容若醒来,天色尚暗,微有露重,明月已不在被窝了。他望了望被褥上那对不似鸳鸯倒似胖水鸭的绣图愣了一愣,绣工不甚精致,看似粗糙,绣图更是走样了。

他的明月甚是可爱。

望着自己的被角已经被严严实实掖紧,怕是寒露过重,伤身子。容若不禁回想起昨晚,两人的心跳那般合拍,已经可以辨识出彼此了,油然心里暖了起来。

他起身,推开因大婚糊上双喜字的窗棂,一股迎面而来的冷风嗖嗖往脸上扑来,让他清醒了许多,雾气还未散开,花园里各重色彩被一一晕散开来,显得如水墨画般。他方想关上窗,眼帘里却闪现出那抹倩影来。

他眉一皱。

明月正屈膝一点点的采摘晨露,极其小心。陪同她一起的前雨十分古怪问:“小姐,要这晨露干什么?”

“泡茶。”她随口一道。

前雨立即不再说话。她小姐这般讲究,还真不足为奇。曾经在广东炎炎夏日,小姐为了喝上冰镇酸梅汤,顶着太阳去酒楼解馋。

用她小姐的话说,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不要留到以后后悔没做什么。

摘晨露泡茶,也可用她小姐的话糊弄过去。

明月忽然打了个喷嚏,揉揉鼻子,手还未放下来,她肩上就多了一件大氅,轻巧盖在自己的身上。明月顿了一顿,抬眼看去,只见容若讪讪然注视着自己。

“纳兰。”明月一笑。

容若却依旧原来的表情看着她。

明月把手中的瓶子交给前雨,走至容若面前,保持该有的从容一笑,“怎么起得这么早?”

“你比我起得更早。”他叹息一声,为她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大氅,“明知早晨寒气重,还不多穿点。”

“我这不是想摘点晨露,泡茶给阿玛与额娘的嘛。听人说晨露泡茶回甘时间长,清香持续久,与普通的水有着天壤之别。”

容若本拢她身上的大氅的手顿了一顿,轻轻搂她入怀,“傻瓜,阿玛额娘不讲究这些,敬茶只是礼仪而已,何须在乎茶的好喝不好喝呢?”

明月缩在他怀里道:“茶好喝了,阿玛额娘才会希望我常常端茶,那我这媳妇不是可以当长点?”

容若哭笑不得,“没人与你抢,纳兰家的大奶奶永远是卢明月的。”

明月轻轻笑了。

希望如此,甚好。

已是夫妻的二人携手向长辈们敬茶。这也是明月第一次见着锡珠,容若的三叔叔。他坐在正座的右侧,锡三奶奶坐在他旁边。在锡珠的另一边还坐着一名男子,与容若年龄相仿。

明月给明珠和觉罗夫人敬茶,表现亦如平时端庄大方。明珠与觉罗夫人和蔼地喝了明月敬的茶。明珠抿了几口,倏地睁大眼看向明月,“这是凤凰单枞?”

“正是。”

明珠先是愣了一下,不禁笑起,“也是,明月自广东而来,喝得到凤凰单枞理所当然,你不知,在北京,可是贡茶,许是很难喝到。”明珠贪杯地再喝了几口,“这茶与上次在皇宫喝得味道相似,只是似乎回甘强度,这个大些。”

明月不知明珠竟是个品茶之人,愣了愣神,才回应道:“这是由初露泡制而成。”

明珠愣了一愣,笑道:“你这孩子还真细心。皇宫里用的是泉水泡制,味中多了点水自身的甘甜,这露水泡出来的茶,可是比泉水泡出来的上乘得多。”

觉罗夫人听明珠说得这般玄乎,不免好奇也多呷几口,认真品了起来。

这时锡三奶奶笑道:“哎呀,这么细心的妻子,真是好啊。”她眼中眉飞色舞,手中的帕子跟着她的手在摇晃着,让明月第一想到的竟是青楼里的老鸨?

锡珠稍有不满看着锡三奶奶,但又不好发作,只能对她干瞪眼。她旁边的男子,该是她儿子,道是说了一声,“难怪堂哥等不及***就把嫂子娶回来。”

觉罗夫人脸色变了变,似乎甚是不喜这话。倒是明珠从容许多,“也不差半年,我们满人不讲究这些。倒是他自己有趣,自习儒学,一向循规蹈矩这些章法。”说着同时,暧昧朝明月看去,“许是担忧明月被别人抢去,才破例自己的规矩?”

觉罗夫人对明珠嗔怪一眼,“明月还是新妇,脸皮子薄,你别调侃儿媳了。”

明珠款款一笑,微微点头。

明月敬茶完以后,便回到自个院子里。一到房间,明月就坐在床上直打哈欠。容若道:“累了吗?”

“不是很累,但就困了。”

容若一同坐下床,捏捏她的小脸,“谁叫你今儿起得这么早,昨天那么累,应当好好休息。敬茶时间是在巳时,你卯时不到就起来,不困才怪。”

明月故做委屈道:“这些都是计划之中的事,我也不知昨儿竟能折腾那么晚。”

容若挑挑眉,嘴角微微上扬。干咳几声,道:“那你先睡会吧。我先去国子监一趟,这几日都忙于婚事,徐老师虽放我几天假,但却是耽搁太久了。”

明月颔首,“去吧。”

容若浅笑,在她额上亲吻一下,“大约能在酉时回来。”

“那岂不是赶不上吃晚饭?”明月略有一怔,这学习也太刻苦了点吧。容若见她心疼的模样,不禁笑了起来,“国子监那边有开炉子吃饭的,你放心好了。倒是你,可别睡过了,忘记吃晚饭。”

明月点点头,看似甚是笃定的样子。容若笑着又想去捏她的脸颊,被她躲了过去。容若一怔,收了手,“回来继续,看你怎么躲。”语气溺满了娇宠,脸上笑意暖得都可融化一切似的。

明月笑道:“拭目以待。”

容若笑之。

结果,明月这一睡,就足足睡到了酉时,不过容若却还未归来。她起床四周望望,太阳已落山许久,天际之间已开始泛起深蓝,该是快入夜了。

明月唤前雨进来。前雨见明月醒了,道,“小姐,你待会,我去叫厨子给你做些吃的。”

“不用了,我不饿。”

“不行啊,姑爷说了,小姐要是过了晚饭才醒来的话,立马给小姐做些吃的添添肚子。”前雨脸上倒是理所当然的模样。

明月苦笑,她是真的不饿。但容若这番细心也着实让她为之一动,只能摆手,让前雨去了。

屋里又只剩下她自己了。闲得慌,她便去书房看看。琼楼的书房很大,敌得上卧房的三倍多。容若说是为他们扩的,平时写写字什么的,窝在书房也能宽敞些。明月独自一人来到这偌大的书房,先参观了一番。上次来这书房之时,有一个多月之久了。虽并未看有多大变化,但书房里的摆放的东西比以前多了些。走至案桌旁,她足足愣了好长时间。

上次来的那张大椅子换了。这新椅子比先前那张还要大了许多,足足可坐下五人不成问题。明月不禁苦笑起来,容若难道还真想让她生那么多啊。

虽有抱怨,但她还是心情大好坐在椅子上,翻弄桌上的东西。她拿起案桌上的砚台瞅了一眼。砚随形,质地细腻、温润,石色呈紫蓝色,石内隐含火捺,背面好似因材雕成行云,众多石眼皆似繁星,一伦明月悬在其中,倒有一番趣味。上面还有题字:紫云心。

明月见是紫云,便想到宋《端溪砚谱》云,“石色贵青紫”。也就是说次种端石的名贵。她撇下嘴,用个砚台还这般讲究。她还真不知容若也是个讲究之人。

她瞄了一眼铺设在案桌上的宣纸,拿起来用墨绘了一笔,见能收水晕墨章、浑厚华滋,又是一愣。这是最昂贵的半生半熟的宣纸,制造起来比生宣与熟宣难度大些,记得以前她学毛笔之时,导师说过,用半生半熟的宣纸练笔是一种极其奢侈却无用的行径,因为半生半熟的宣纸适合绘画,不宜练笔。那时她便好奇研究下了这种纸,用过这种纸绘过字,简直糟糕透了。

想想,容若该不是用这种纸练字吧。放下手中的宣纸,她再瞅瞅其他东西。案桌旁的大瓶颈里插着许多卷轴,她见一冰纹兰花卷轴分外扎眼,便拿来看了看。

当她打开看去,又愣了。这是……这是她?画中她巧笑嫣然却梳着妇人发饰,明明在女子未出阁时画这样的画是不礼貌的事,可是眼前这幅画,让明月一下有种泪水夺眶的冲动。

原来在他很早就在期待二人的婚后生活了。

还在酝酿感情之时,书房的门被推开了。容若款款走来,见到明月舒了口气,“你果然在这。”

明月原本酝酿许久的感情一下子全没了,见到容若,竟有一种嗔怪,“就是要你好找一番。”

容若一怔,扑哧笑了起来,笑着走到她身边,见到她手里的画道:“你从哪儿拿的?”

明月指了指旁边插有许多卷轴的大瓶子。

容若扶额,“你不会全看了吧?”

明月看他这模样,忍俊不禁。

“今儿你去国子监怎么样?”她连忙岔开话题,坐在椅子上问。

容若一同坐下道:“也没什么,跟一些友人打些照面而已。他们囔着要见你呢。尤其是和硕恭亲王,对你甚是好奇。”

明月瞅了一眼旁边的大瓶子,目光回到容若身上,“啊,为何对我好奇?”

“也没什么,就是好奇为何我这么着急把你娶了,这般等不及。”

明月一下子无言,只是扑哧一笑,“对啊,你怎么这般等不及呢?”说着,就靠在他肩上,脸上是那般幸福。她是真不知他竟那般着急,她是真不知他竟早就想娶她。

“没有为何,就是想娶。”怕晚了,就轮不到他了。他这话说不出口,却是最重要的理由。那阎罗一事,让他明白,原来不是世事都会在自己的算计之中的,变数,总是会有的。

所以他违背了自己的章法,求着阿玛在他还未过***便娶了妻。

明月浅浅一笑。即使是这个理由她也心满意足。有什么不可以,世上有如此多的爱情与生活,而她心中只想拥有与他爱情,与他的生活。

愿为天上月:千种风情与君说

新婚第二日,明月例行向长辈晨省,这次觉罗夫人兴致似乎颇好,好生慰问明月,还赠与她一个木匣子。收好匣子,明月便要告辞回自己的院落,觉罗夫人却唤住她道:“明儿回礼,带我向卢大人问好。”

明月颔首,便退下。

回到琼楼,明月盯着手中的木匣子发愣。婆婆给儿媳东西本是天经地义,可今儿觉罗夫人的神情总有不一般,难免使她有些担忧。她终究是打开那木匣子,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金孔雀金约,上面镶十一颗东珠,镀银镶边,孔雀眼是由红色玛瑙嵌成。

这金约,定是较为贵重的东西。明月还在研究之余,容若就风尘仆仆而来。明月方一抬首,容若就利索地吻了吻她,“可有想我?”

因今早容若去围场骑射,身穿戎装,显得英姿飒爽。明月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模样,她是真不知她的夫君竟然能有如此英姿。

容若见明月傻愣愣看她,疑惑问:“怎么了?”

“你穿戎装真好看,以前都是着秀气书生长袍,还真不知着这类衣服有这般效果。”明月倒有些痴痴然,很似喜欢容若的新造型。

容若被她这么一看,也自己低头看看自己的着装,这是件很普通的戎装,平时骑射都穿这个。也是,以前他的生活里哪有她,她哪有机会见到?

容若轻俯身靠近,却又被她躲过去了。

“饿了吗?给你做点吃的?”明月脸上带着戏谑,似笑非笑的模样。容若不语,知她眼中含笑戏谑他的“非礼”,正身随便瞅了一眼茶几上的木匣子,一愣,“这是?”

“额娘给我的。”明月拿起木匣子,打开,拿出金约,“很漂亮的金孔雀吧。”

容若扫了一眼,微微颔首,从她手里拿来看了看,“这是祖宗传下来的,历代传给儿媳,佑福增喜之用。”容若笑着把金约插在明月发髻里,“额娘很看重你,我们也不能让她失望呢。”

明月了解纳兰明珠暂且只有容若这一个儿子,因觉罗夫人管得严,即使后来纳得两个妾,也并无所出。不过听下人们传两位侍妾中的张氏已怀身孕了。子嗣薄弱的明珠自当是高兴,只是善嫉的觉罗夫人就不甚开心。

觉罗夫人今儿赠送金孔雀,想来是别有用意,而这用意自然是让想她早生贵子,拂去张氏带来的喜庆。

明月有些出神了,依稀又是想起了那梦,她难产而死的梦……她抬眼望去,容若的眼神中已然带有无限的暧昧。她一闪神,就被容若打横抱起,她差点惊呼起来,只能死死拽着容若的领口,可气又可笑地将他望着。

“结发为夫妻,恩爱两不疑。欢娱在今夕,嫣婉及良时。”他朝她眨巴眼,“得把握良辰美景。”他眼眸中已带着几分深邃,灼灼望着她。明月被他这目光望得火热,羞涩撇了头。她方想说些什么,一名小厮莽莽撞撞地跑来,“大爷,和硕恭亲王、曹寅大人求见。”一见爷正与大奶奶抱在一起朝床迈进,他就知他坏了好事,脸一阵红一阵白。

明月见此,顿感大窘,挣扎地下地,甚是不自在。

“一点规矩都没有。”容若冷下脸。

明月圆场道:“和硕恭亲王?你好似与我提过?”

容若这才把目光转向明月,微微点头,“也是徐老师的学生,是个为人极其和蔼的王爷。平时国子监就我们仨,久而久之我们仨就要好不得。”

明月见容若甚是夸赞这个和硕恭亲王,也不免好奇起来,“那赶紧去接见呢。”

容若颔首,拉住她,“一起去,和硕恭亲王老早就想见你了。”

“好。”明月点头。

一直僵在一旁的小厮连忙应承道:“和硕恭亲王与曹寅大人已在别院正厅等候着。”容若应了一声,拉着明月过去。

路上,明月笑道:“你脸色好似不怎么好?”

“能好吗?以后得管教一番这些不懂规矩的奴才。”容若脸上稍有讪色,看似还是为方才的打扰生着闷气。明月偷笑,欲求不满确实折腾人啊。

琼楼正厅内。

常宁悠闲坐在金镶边软榻椅上,呷了口送来的茶,戏谑道:“这纳兰也真是享受,自己的新婚别院都这般精致,给客人喝的还是上好的狮峰龙井。”

曹寅跟着也啐了一口,“他本就是个讲究之人,见怪不怪。”

“是啊,所以我一直好奇,这般讲究之人,怎会破了自己的章法,提前娶妻?”常宁捋了捋袖子,漫不经心道。

曹寅倒哈哈大笑,“你又不是不知,他媳妇回广州,他那幅望眼欲穿,相思难眠的样,我们嘲笑他多次,不是挨不了面子跑广州去解相思之苦了?”

常宁点了点头,脸上似乎也多了些兴趣,“回来以后,词性大发,写了大堆相思词,把我都酸得三天没上茅房了。”

“哈哈……”

两人似乎甚是愉悦揭容若的短,聊得欢愉。常宁望天沉思,“不过其中有一句可真为匠心独运。”不禁感慨念道:“雨歇梧桐泪乍收,遣怀翻自忆从头。摘花销恨旧风流。 帘影碧桃人已去,屧痕苍藓径空留。两眉何处月如钩?”

曹寅听后,也跟着一阵感慨,“可不是,那晚小雨纷纷,我们仨对饮说心事,还真是难以忘怀啊。我也真是未想过,纳兰可以喜欢一名女子到那般执着。”

“是啊。”常宁呵呵一笑。

曹寅却神秘兮兮道,“我也不知,我们可亲和蔼的和硕恭亲王对一秀女念念不忘哦。”

常宁当即脸红,轻咳起来。

“聊什么这么欢?”容若携明月方一踏门而来,就闻二人的笑声了。

两人望去,常宁当即怔住望着容若身后的那女子。一身堇色长袍,身披雪绒斗篷含笑立于容若的身边,目光灼灼,脸上带着刺目的幸福。

曹寅走上前,一脸好奇打量起明月来,笑得无不灿然,“这就是传说中的纳兰媳妇啊……”他眼神太过好奇,倒把明月弄得有些迷茫。

容若似护宝一般,把明月搂在怀里,“哪有你这样看人的。”

曹寅大笑,转身对常宁道:“瞧瞧,多舍不得媳妇啊。”可他笑了一半,却被常宁的模样愣住了。常宁略有一些失神望着明月,他寻觅那么久的女人,竟已嫁他人妇。甚是讽刺,她成了他最好兄弟的女人。

曹寅上前推搡他一下,“我说和硕恭亲王,你发什么愣呢?”

常宁回神,反推搡他一把,“纳兰媳妇太美了,看愣了不行么?”

见两人打闹,躲在容若怀里的明月忍不住扑哧一声,抬首将容若望着道:“你这两位友人,还真是有趣,你得多学点,别总温温的。”她虽认得常宁,却还得装着不认识,毕竟这位王爷选择失忆,她也不好异想天开。

容若撇下眉,“我哪有温温的,你只是没看过我热热的时候。”说着还朝明月眨巴天真的凤眼。

明月哭笑不得。

常宁把这一切收入眼底,顿时有些酸楚,却不得不装成初识的模样,“也不知嫂嫂的名啊。”

曹寅也跟着点头。明月欠身行礼,“卢明月。”

原来是天上那伦可望而不可及的皎皎明月,常宁讪然。曹寅囔囔自语,“我就说为何容若最近忒爱把月字寄情于词里,原是这般意思。”

容若一听,轻声咳嗽,“你俩来此,可有吃过早饭?”

“早吃了,本是想去国子监,凑巧官道上在修路,绕路正好过你府,就顺道来看看你和你新媳妇。”曹寅说着捂嘴乐起,“自从你娶了媳妇,那刁蛮的玉格格甚少去国子监了,真是托你福啊。”

常宁听这话,当即反驳,“什么话,她可是辅政大臣的掌上明珠,皇上都让她三分,你这话要是入了别人的耳,有你好受的。”

曹寅呵呵一笑,立即闭上嘴。容若却道:“这玉格格还尚小,我们宽容以待吧。”

“不过我看这鳌拜也嚣张不多时日了。”常宁深沉一番,目光转向容若,“皇上又提起你了,立秋那会的科举你得参加,考个好成绩,好让皇上提拔提拔。”

容若简单一笑,不答。

明月看出他脸上的意趣阑珊,容若本就是个不喜官场之风的人,却又不得不去从事官场,父为官,母为贵,天生就与宫廷官事牵绊,想躲也躲不过。

曹寅在一旁又道:“纳兰这学识,定是能过,徐老师不是说,若论天资之纯粹,学问之淹通,思维之敏捷,无人能及纳兰。这科举本就是片场之意。我想皇上是早想纳贤了。”

最重要一点,容若天生贵胄,皇室必当不会放过。明月虽这么想,却未说出口。她望向容若脸上已有不甚喜,就知他与她想到一起了。

没有比宿命不能为而为之的悲苦了。轻声叹息一下,明月便开口道:“这国子监的徐老师是何许人也?从纳兰嘴里常常提及,真想见识一番。”

“那就去国子监看看啊。”曹寅未思及甚多,就自个说着。常宁冷瞟一眼,“脑子呢?”

容若浅笑,“有何不可,我阿玛额娘是开明之人,对明月可没那般苛刻,出去玩玩,本就可以的。”

明月眼睛一亮,水灵灵地注视容若。容若刮了刮她鼻子,“可好?”

“嗯。”她抿嘴一笑,欣喜不已。她一直以为以后出去会有诸加困阻,有容若这番话,不免嘘了一口气,满族对女子的要求还算开明,不算太苛刻。

而且与丈夫出去,本就理所当然。

曹寅浑身一抖,冷嗖嗖的“嘶”了一声,合抱双臂,“真是肉麻。”常宁不语,目光移向别处,不去看他们之间的伉俪情深。

几人方一出府,一位跑上前,对常宁道:“王爷,方才安亲王马车过此,见到您的马车,让小人转告王爷,安亲王府上近来拿来一些名人真迹字画,待王爷有空去看看。”

常宁“嗯”了一声,摆手示意他退下。

曹寅道:“安亲王又找你去识字画?上次貌似就是这么认识玉格格的,不知这次又会遇上什么别样的‘艳遇’?”

常宁白了他一眼,“这次要是再有艳遇,交与你处理。”

曹寅立即鬼哭狼嚎。

容若道:“常宁,你不是已有自己的府邸么?按道理早该成亲了。你看你不急,你叔叔可为你着急了。”

“他啊,回绝了皇太后的赐婚,也不领安亲王多次的‘相亲’,心心念的就是那秀女,一脑门就扎进去了。”曹寅倒不是冷嘲热讽,只是觉得匪夷所思罢了,只见过一面,为何如此执着?

明月一听,多看了他几分。

常宁稍有不自在,伸手指向马车,“我们赶紧走吧,要是晚到,徐老师又得发一阵牢骚了。”

曹寅立即大叫,“赶紧赶紧,徐老头的这牢骚,喋喋不休,聒噪得让人欲哭无泪。”

明月见曹寅如此神色叨叨,不禁对这可爱的徐老头又好奇几分。容若苦笑,拉着明月道,“把你带过去,你得招架得住徐老师哦。”

“那要是我招架不住呢?”明月浅笑。

“我接着你,我们一起。”容若目光深邃,语带柔情。

明月望着,终扑哧笑了起来。

早就坐上马车的曹寅望着在外的夫妻俩这般耳鬓厮磨,嘀咕道:“这新婚就是缠绵悱恻。还没见过纳兰笑得如此舒心过。”

坐在一旁的常宁闭目养神,未有任何表示,只是微闭的双目颤抖起来,似被惊扰一番。

他纵有千种风情,更与何人说?

国子监位于成贤街,离纳兰府不是甚远,不消半个时辰便到了。当明月方一下车,见到所谓“第一学堂”的国子监之时,不禁感慨,难怪能进国子监是一种殊荣,光是阁楼设计堪称皇家别院。

容若见明月这般吃惊的表情,不禁莞尔一笑,“在这外面可是看得不大透彻,进去瞧瞧?”

“嗯。”明月乐呵呵点头。她对国子监充满了好奇。

曹寅望向他们,带着调侃之意,笑道:“听说嫂嫂也是一才女?”

明月回应,“从何而来?”

“纳兰这满京皆知晓的才子娶的妻子自当该是个才女。”曹寅理所当然,似有故意为难之意。要是明月答“是”那未免有不自量力之嫌,抹容若的颜面,要是答“否”那就未免妄自菲薄,驳了容若的面子。

明月未立即回答,只是简单一笑反问,“曹公子在京城名声也不比纳兰差吧?”

曹寅将她望去,不明她话中所含何意?倒是容若眼中含笑,看来他是知晓明月下一句话该说什么了。果然,明月道:“曹公子如此盛誉,想必家族其他子弟也该是各个才子佳人。”

曹寅的父亲是任内务府营缮司郎,根本字都不识全。还有一个弟弟,每日无所事事,对汉学意趣阑珊,别说才子,连普通的读书人都不及。曹寅这才明白明月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全数反到自己身上。简单一句反问,就把所有的刺全插在敌方身上,而且根根入髓。曹寅一句话也憋不出,只能红了脖子又红脸。

常宁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,“吃瘪了吧。哈哈。”

容若眼神却柔和万分望着明月,明月缓缓伸手朝他握去,容若稳稳握住,两人相对而笑。口说无凭称才女,只是个笑话。真正有才之人,不是说说就有才,而是在说时,无声无息就表现出来了。

三人举步刚迈进国子监大门,一只大公鸡掸着翅膀半飞半跑向他们跑来。

“快,快抓住它。”一名蓬头垢脸,留着一指长胡须的男子狼狈地在后面追着,气喘吁吁的模样。

门口的四人当即愣了原地,公鸡见无退路,鸡急也跳人墙了,“咕咕”地左右展翅,拍打翅膀,找个绝佳位置跳,公鸡最后锁定明月与容若之间的空隙飞跳而来。明月一惊,条件反射右手护住脸,左手拍掉那只飞来的公鸡。在她身边的几名身手矫健的男子都被明月这神来一击,惊呆了。

只见那只本是活跃的公鸡,不知是被明月怎么一拍,正好中要害,直接委靡在地上,老老实实“咕咕”叫着。

“哎哟喂,这只鸡今天是疯了吗?一受异性抚摸就这德行了。”中年男子抱住委靡在地的公鸡,哄着它,抚摸着它,看似把它当儿子了。

不过他这话说得……明月脸一阵发黑。

“徐老师!!”曹寅嚎啕大叫,“你还没把这只鸡不鸣的废物丢掉,把它留在彝伦堂干什么啊?”

原来眼前这形象略有邋遢的中年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徐乾学。徐乾学立即把怀里的公鸡塞到曹寅怀里,蹙眉严肃道:“华佗当年受动物的启迪,创造一套强身健体的绝妙体操。”

“于是老师你也想受到动物的熏陶,创造一种独一无二的文学?”容若不确定地道。

徐乾学睥睨一眼,“非也。”他戳戳这只公鸡头,“我只是利用公鸡日出打鸣提醒我废寝忘食地研究学问。”说罢叹息一声,“奈何这是一只不争气的禽兽。”

曹寅真想把怀里的这只“咕咕”叫的公鸡给扔了。

徐乾学继续忘我般自言自语,“难道真要我学习古人悬梁刺股不成?”顺道摸摸自己的胡须,一脸自我沉思的状。

明月是玩玩想不到一直好奇的徐老师是这般模样。她不可思议将容若望着,俯身对他道:“这真是徐乾学老师?”

容若颔首,“如假包换。”

明月感到自己晕了一晕,觉自己出现幻觉了。莘莘学子梦寐以求的国子监老师竟是这般艺术?

徐乾学自我陶醉一番,瞅了一眼脸色略有苍白的明月,他道:“姓名?”

明月见他是看向她,沉吟道:“您学生纳兰成德的妻子。”

“我问的是姓名,而不是身份。”徐乾学目光忽儿凛冽起来,明月一怔,“卢明月。”

“明月?”眄视一眼,“人不符其名。”说罢,夺过曹寅手里的公鸡,准备出去。明月却微微挡了挡,礼貌欠身,“愿闻其详,何为人不符其名?”她语气不是质问,而是好奇。

徐乾学再瞅了她一次,“明月高洁不作伪,而夫人却见人先笑三分,极通人情世故,。”

他这是变相地说她多心眼。

明月暗叹他看人看得准,却恼这人太不懂得圆滑。虽她是个从谏如流之人,但不甚喜徐乾学此人的太过直板。她淡淡而笑,“徐前辈此言差矣。”

徐乾学侧目而望,好似洗耳恭听。

“皎皎明月亦有阴晴圆缺,徐前辈可知月的阴晴圆缺可是有时节规律?”她想这般说道,再明白不过。看不出人情世故不可怕,可怕的是造成表象误导他人,大智若愚。

徐乾学定定注视明月含笑的目光,轻笑,“我想这只公鸡适合你。”说着把公鸡递给明月。明月一怔,呆呆望向容若。容若转向徐乾学,“老师,为何送拙荆公鸡?”

“不鸣的公鸡由这般聪慧不漏的夫人教导,我想不出时日,会叫出天籁般的一声晨鸣。”徐乾学呵呵笑着拍拍容若的肩膀,“成功男人的背后总会有个出色的女人扶植。”

容若忽然明白徐乾学的意思,他把他比作不鸣的公鸡。

明月轻笑,“徐前辈,这只公鸡不适合在宫闱高墙中鸣叫,它适合在呼吸清新的田间气息,怡然而叫。”

容若将她望去,似惊讶于她这番话,眼神顿时柔软几分,心口忽暖了起来。

“哦?为何?”徐乾学微微眯着眼望着明月。

“当你拥有一切之时,想要的只是自由。浮华的浮萍浮浮沉沉,厌旧后,要的只是个岸,让它静静地、稳稳地停泊着。”

徐乾学笑了,目光转向容若,“可是如此?”

容若看了一眼明月,点点头。

曹寅愣怔在一旁,这番话,他懂得了六成意思。但更惊讶于纳兰的新妇,竟懂他如此。常宁则倚在门上,目光未离明月半分,一直专注地注视着她。

徐乾学收回公鸡,不再说话。他最终举步道:“今天放你们假,你们去玩吧。”说罢,他抱着公鸡离开彝伦堂。

不鸣的公鸡,已深陷在宫中,试问,怎可逃窜到田间自由自在的晨鸣?徐乾学暗叹,他们还是未经人事的孩子,不知有种叫宿命的无奈。

明月呆呆注视着徐乾学那落了一生沧桑的背影。她只想做随容若浮浮沉沉的彼岸,免他无枝可依,免他心神彷徨,免他四下流离。

因她是那般心疼他。

“明月。”身侧容若唤道。

她转脸望去,只见容若脸上带着笑容,“是回去,还是参观一下国子监?”

“难得来一次,当是好生瞅瞅这第一学堂。”明月呼呼笑了起来。容若撇下眉,转头对旁边的不相干人士道:“你们一起?”当然他目光中有了不容置疑的——要是敢应承,就完了。

曹寅对着国子监早就摸个遍,索然无味摇头,“我回去。”

常宁也识趣道:“我去安亲王那看看真迹‘惊艳’图。”

容若摆手,“你们去吧。”说罢,对明月一笑,“我们回府吧,方才我们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。”

明月闻言一愣,而后反应过来容若的意思,一张小脸红了起来。

容若是骑马带明月回去的,不为其他,就是为了一个快字。

容若接过马夫递过来的缰绳后,忽地打横抱起明月,把她放在马上,自己腾地快速上马,动作干净利落。容若搂着明月入怀,驾马奔驰。

天际间,地平线上绚丽的降云挥动缤纷的彩带,染成金色梦幻般的世界。容若带着明月行如蹒跚踏进这般美丽的夕阳中,似要走进天荒,融进地老,迈入天涯海角。

容若幽幽念起:“人言落日是天涯,望尽天涯不见家。”他春花般灿烂的笑容,搂紧了紧怀里的明月,“若是携家望天涯,人间无地著相思。”

明月扑哧一笑,本是她异想天开做做少女梦,如今倒成他畅言而发。她道:“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日看尽长安花。”而她看尽的是花开烂漫般的幸福。

是夜,觉罗寻上了明月,拉着她的手笑道,“我就这么一个儿子,娶了你这般水灵的媳妇,我做梦都偷乐。走,去我那聊聊天。”说着拉明月去了她院子。

明珠的院子是正院,以西南为贵,自然是在西南边。经过正院花园之时,明月闻到一股清香,清清淡淡的,却分外怡人。觉罗夫人道:“这味道好闻吧,是冰月那丫头种植的夜来香。”

明月顿了一顿,不免胡思乱想起来,这觉罗夫人到底是想与她聊着什么?

觉罗夫人把她带到正院的偏房里,屋里有一位老麽麽正在加炭,见到觉罗夫人连忙欠身行礼。

觉罗夫人摆手示意下去,老麽麽领会便下去了。屋内因新添木炭,响起“噼啪”声和灼灼热火燃烧的吱吱声。明月顿感屋内寂静,心也提到嗓子眼上,不知下一秒发生什么。

“明月,别傻站着,坐。”已坐好的觉罗夫人见面前的明月还傻站着,便招呼她坐着。

明月应承坐下。

“明儿就是回礼之日,我总琢磨着送卢大人些什么,想与你商量一下。”

明月接道:“额娘不用费心思了,我父亲对这些都不甚在意的,意思一下就好。”

觉罗夫人点头,“那送些燕窝补品好了。”

“好。”明月应承。

觉罗夫人又开口道:“也许这时说这些话还尚在,但……”她显得有些嗫嚅,明月便知,真正的“聊聊天”现在才开始。

“哎!明月,你也知,纳兰家子嗣单薄,我与你阿玛就成德这一子,寄予厚望。马上要殿试了,你得督促他不要耽于新婚燕尔。”

明月怔忪地点头。

“你来纳兰府可有听说你阿玛的一侍妾怀孕了吧。”觉罗夫人脸一下冷了起来,目光轻蔑,好似说一件家里的狗怀孕一般。

明月点头。

“我是不把那张氏放在眼里,但你阿玛老来得子宠着她让似乎得意忘形了,即使她生了儿子,也是一个庶生子,怎敌得过嫡子?要是纳兰府上多了嫡孙,她还能翻起什么风浪?”

明月忽而明白觉罗夫人的意思,叫她赶紧为纳兰家生个嫡孙,盖住张氏。虽上次明月收到觉罗夫人的金孔雀便知这其中的意思,但她没有明确表态。如今,觉罗夫人虽是叫嚣,却也暗示她了,赶紧为纳兰家生个嫡孙。

从觉罗夫人那回来,明月已是筋疲力尽。今儿折腾一天,明儿还要回娘家,该去睡觉了,要不明天就没精力折腾。

明月推开新房,看着里屋无一人,有的也只有炭火“噼啪”的爆破声。她苦笑,新婚第二晚,便要独守空房了。

她自个褪去衣服,倒床便睡去。

夜晚,月明星稀,白月光透过白糊纸窗照进新房,蜡烛已经燃尽,剩下黑色的灯芯冒着袅袅的稀烟。屋内极其的静谧。

明月“嗯”了一声,方想转个身,忽而感觉自己腰间有物什禁锢着自己。她不适地蹙眉,半眯半醒地睁开眼看去,眼前那张白皙清秀的脸庞印入眼中,他睡得极其平和,安安静静抱着她睡。

他什么时候回屋的?明月不知,不过他还是回来了,没到一夜就回来了。她轻轻一笑,柔柔地靠在他的胸前,准备安安稳稳的继续睡觉。也不知为何,她动作极轻,却把容若弄醒了。容若盯着她的小脑袋看着,目光一滞,搂她的力道加重了些,身子却向她扑去。

一夜还很长……

晨曦,枝头上跳着几只喜鹊,叽叽喳喳跳来跳去,似有喜上眉头之意。整个早晨氤氲一股潮气,好似昨晚下了一阵雨。天昏昏的,明月动了动身子,感觉自己似乎散架一般。她微动一下,腰疼。她侧下身子,捶了捶腰肌。

她好容易睁开眼,就见容若那双似笑非笑的眼。明月怔了一怔,望着眼前的容若,“醒了?”

“你这般动弹,不醒也难。”

明月略沉吟一番,“那你再睡会吧。”

容若未答,手紧了紧,把她抱入怀中,“累吗?”

明月缩在他怀里,微微颔首,“可不是,累死了。”她其实是想逗他而已,只是不想头上半天未响起答音,好容易才回一句,却让明月哭笑不得。

“下次不那么晚折腾你了,我们早点。”

这不是早晚的问题,而是运动量的问题。虽然她自是知新婚燕尔,亲亲我我会甜腻不已,运动量也会比老夫老妻要多得多。

她道:“我们起来吧,今天还要去我娘家回礼呢。”

容若道:“也是。”虽他应着了,但他丝毫未动弹,依旧抱着她赖床。这一抱赖床就到了日上三竿,还是前雨在门外敲门,两人才磨磨唧唧地起床。

明月向家长晨省晚了,觉罗夫人却无不悦。想必她是知晓容若昨晚半夜回去,昨天与明月的会话起到了作用。他们领了觉罗夫人准备的回礼便出门到卢府去。

马车行至卢府,卢兴祖已然站在门口等候,见明月下了马车,便笑脸盈盈地迎了上去。明月欠身,“父亲。”容若也跟着拱手,“岳父大人。”

卢兴祖呵呵笑着道:“走走,进里屋,外面多冷。”

两人互看一样,笑着进去了。

来到卢府正厅,里面设备齐全,炭火点得甚旺,帘栊也都整齐的撩在一边,茶几上摆满了糕点,想必卢兴祖早就等候多时了。

明月鼻子一酸,她这父亲定是舍不得她,好容易回来一次,已为她打点好了一切。明月道:“父亲近来身体如何?”

卢兴祖笑道:“不错不错,大夫开得药都按时吃了,你不用操心。”

明月点头。

卢兴祖把目光转向容若道:“成德,你快过***了吧,到时便可以叫你容若了。其实明珠跟我说这字的时候,我就甚是喜欢,温文尔雅,却又万种风情。”

果然……明月心下一抽,那日的梦境里,墓碑、一地白纸、以及白纸上的“容若”二字,即使心里默默念了许多遍,听入耳,还是有种奇异的感觉。

“岳父大人其实不用拘泥礼节,现在便可唤我容若。”容若清朗的声音把明月的思绪拉了回来。

卢兴祖微笑颔首。

他们聊聊家常,吃吃午饭,卢兴祖便有事去了兵部。明月则带容若去了她曾经的闺房。明月的闺房依旧如故,床单还是她偏爱的紫罗兰色,帘栊也是草青色,可当明月看到绣架上自己的绣作,顿时臊红了脸。容若观摩她闺房之时也只是简略看了看布局,眼神扫到绣架,顿时一亮,大步朝过去。明月连忙跑上前拉扯他,他却更是来劲,非要看到不可,实在拗不过容若,明月是又着急又无奈。

“嗯?”容若轻声道。明月感觉这是一阵雷鸣,把她劈得无处遁形。她这次可真是认栽了。容若低眉看去,仔仔细细打量一番,忍不住笑了出来,揽她入怀,“家里的那床水鸭被褥我一眼便知是自你之手,何须害羞?”

明月哭笑不得地敲了敲自己的头。

容若扑哧笑了起来,“鸭子确实……很可爱。”他沉吟甚久,才悠悠道着。明月自是知晓他心底可是好一阵发笑,好好的鸳鸯被被她绣成水鸭被,一番浪漫的床第,成了儿童嬉闹。

不过容若却温柔紧了紧她的衣服道:“明月,你绣一套吧,光只有那被褥是水鸭,其他的是鸳鸯总是不和谐。”

明月望着他:“还是把被褥换了吧,换成与其他一套的精致鸳鸯。”

“不要,我就喜欢可爱的水鸭。”容若立即拒绝。明月撇了撇眉,甚是无奈。这不是把床品全都毁了吗?一整套水鸭戏水……想到如此,明月哭笑不得。

容若参观完明月的闺房,便直径坐在明月的书桌椅上,慢条斯理地盯着在他面前的明月。明月本想与他一起坐下,却被容若制止,“别动。”

明月当真不动了。

容若拿起笔,本想蘸墨写字,却发现砚台上已然无墨,不禁懊恼起来。

明月看去,扑哧笑道:“墨干了。”

容若撇嘴,走到茶几旁,拿起杯子便走回书桌。他往砚台上倒入茶水,而后自己研墨。他一手拽着袖子,一手有规律的画弧。他是喇叭袖,不得护着袖子。

明月方一动弹,容若瞪过来,“别动。”

明月只好无奈地继续做雕像。容若研墨好后,就在宣纸上绘了些什么。她想,该不是画她吧?但不稍片刻,容若便收笔了。他拿起宣纸好一阵观摩,一副欣赏的模样。明月好奇道:“你方才是?”

容若含笑而视,携宣纸走来,递给她。明月拿起看去:“薄劣东风,凄其夜雨,晓来依旧庭院。多情前度崔郎,应叹去年人面。湘帘乍卷,早迷了、画梁栖燕。最娇人、清晓莺啼,飞去一枝犹颤。背山郭、黄昏开遍。想孤影、夕阳一片。是谁移向亭皋,伴取晕眉青眼。五更风雨,莫减却、春光一线。傍荔墙、牵惹游丝,昨夜绛楼难辨。”明月一怔,将他望去。这是咏桃花的词,容若笔墨着色流转欢快新颖。

容若道:“人面桃花”。

简洁四字,却让明月臊红了脸,归还宣纸,道:“今晚我可以留在这里吗?”她抿了抿唇,“我想多陪陪父亲。”

“当然。”

容若对门口道:“海宝。”海宝是容若的近身侍从。碎步而至,礼貌地敲了敲敞开的门。

容若道:“你回府,转告阿玛额娘,今儿我与大奶奶在卢府住下了。”

海宝颔首,不动声息地离去。

明月一怔,道,“你可以回去的,不用考虑我。”

容若笑道:“我考虑的可是我自己。”他眼神略带戏谑的笑意。明月望去,略低下头。

两人等到卢兴祖回来,便准备要吃晚饭了。他们放坐下桌,明月见时间将至,对容若道:“你可想吃些什么?”

“我不挑食。”容若笑了笑。

“那你等我,今儿我下厨。”明月朝他一笑,转身走向厨房。容若望着她背影一愣。还是卢兴祖先开口:“明月以前挑食,大厨做得不沾口,现在许是好了许多,不挑食了。”

“她会厨艺?”容若有些不确定道。

“因为太过挑嘴,只吃得进自己做的吃食。”卢兴祖的眉撇成倒八字,“虽说大家闺秀应当远庖厨,但也只好纵着她了”

容若颔首一笑。

一盏茶的功夫,已有几盘上桌。容若望着桌上几道小菜,皆是江南风味的小菜,油光亮泽,色泽鲜嫩,看似火候掌握不错。容若略有吃惊,看来倒有些本事。

最后上了一道甜品,雪白雪白的凝固在碗里,一人一碗。容若闻了闻,“一股奶香?”

卢兴祖接过这甜品,脸上一脸喜色,“我就喜欢吃明月做的这玩意儿,很符合我胃口,是她之前从西洋厨子那学的。”说着就舀了一勺往嘴里送。容若一怔,小舀了一勺,送在嘴里,嘴里满腔的奶香比方才闻到的还要浓烈。

他转身,明月已然从厨房而归,身上略有些油烟味,见她身上的坎肩脱下,只着一件薄衫,容若深深蹙眉站起,脱下身上的坎肩为她披上。

明月道:“做饭做得热了。”

“出来也该穿得严实一点,现在天气已到了冬季,也不知照顾自己一点。”容若嗔怪。

食完晚饭,容若便到正厅中陪卢兴祖下棋,明月站在一旁观看。几盘下来,容若皆赢。明月嗔视他,总觉得他应当让一让她父亲嘛!

倒是卢兴祖越下越起劲,一个晚上折腾,一盘也未赢却笑容满面。

“果然是第一棋手,这下棋,不是对手。”卢兴祖笑得甚是灿烂。明月望着容若,略愣了一愣,难怪不让贤,原是盛名在外,这让了她父亲,却会让父亲失了颜面。

他们是在亥时才入房。一入内,容若便伸个懒腰,一脸倦意。明月拉他上床,“来,给你按摩按摩。”

容若笑着应了,舒坦趴在床上,任由明月按摩,惬意地闭上眼,喃喃道:“明月。”

“嗯?”

“你技术真好。”

明月浅笑,继续按摩着,直到他渐渐睡去……

天明时分。他们早早告辞,回了纳兰府。只是当他们马车一停在纳兰府门口,府里的管家就小跑而来,立在马车外,恭敬地对着马车作揖,“大爷,主子唤你去一趟书房。”

容若不紧不慢地牵着明月下了马车,对她道:“你先回琼楼,我去见见阿玛。”

“好。”明月应承,先与他一步走进纳兰府。她一回到琼楼,前雨便走来忙伺候着,“夫人,路上惹尘,可要沐浴更衣?”

“嗯。”简单应了一声。

前雨打来水,倒入浴盆里,摆放好干净的浴袍挂在屏风之上,为她脱去衣衫。冬日泡澡泡澡确实是一件甚是享受的事。一股暖流贯穿全身,蒸腾地包围全身,烘得全身沸腾。周围氤氲着热气,略有些迷离苍穹了。

“夫人,我去拿搓澡巾。”屏风后的前雨禀告一番。

明月轻声“嗯”了一声,并未睁开眼。

半晌,门轻轻“吱噶”开了,轻声轻步的。明月想,该是前雨回来了。也未多想,继续闭着眼,享受被热水含住的那股暖意。

耳边隐隐约约听见稀稀疏疏的脱衣声?明月半瞌着眼,竟瞅到容若已然站在她面前,在褪衣。明月怔了一怔,耳根子跟着红了起来。虽已是夫妻,但脸皮这下却薄了起来,只是瞪着眼看着容若褪衣进了澡盆里,与她共浴。

“纳兰。”她略有局促地唤了一声。

容若却没应,直接拦着她的腰,往怀里带。

小说愿为天上月,此生契阔,与子成说 试读结束。

相关内容推荐

芊芊酱大魔王点评:

最喜欢这种其它书,《愿为天上月》此书很有故事有情节,很有味道。

猜你喜欢

最新小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