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房间里，摇了摇睡得迷迷糊糊的金小银，见她没有醒的意思，也就作罢，不再提这事了。

　　第二日，柳府上果然张贴了新的人事调度，总管自然还是刘管家，下面各处的领事都换了人，其中有几个是新来的，大概是少爷在外面带来的人。丫头小厮们都不换地方，厨房的领事是从前掌勺的莫大叔，为人宽厚，大家都很喜欢他。

　　这日少爷让账房给每人都发了十个铜板，金小银领了铜板，摊开在手心里，叹气。想着刘妈许诺的那一锭金子没了踪影，心下难免有些失望，她可是拼了小命，违背良心做了一回贼，最后就得了这么十个铜板。

　　不行，虽然银杏反对，但她还是决定次日偷偷出去卖菜，赚个几两碎银子，以缓解内心的伤痛。

　　第二日一大早，金小银摸黑起了身，穿好秋喜给的一件男仆的衣服，手往脚底上抹了一把灰，在脸上糊弄糊弄，头发随意挽了个男式的发髻，轻手轻脚的开了门。扭头一看，银杏还睡着，两手合十默念了句抱歉，将门拉合关上，猫着身子提着步子偷溜到厨房后院倒烧火木灰的通道。转头看看，四下无人，咧嘴一笑，伸手去揭了灰道的木板盖子，果然看见里面放了好几筐的菜。捞了一筐上来，往背后一背，合了盖子，乘着月黑风高的黎明，从侧门偷溜出门，往东边的市场去。

　　穿过几条街，到了菜场的时候，天将将亮起来，红灿灿的朝阳从远天的鱼肚白里爬上来，揉着惺忪的睡眼，懒懒的红着脸。头顶上的蓝天是新鲜的浅蓝色，像刚洗过一般的干净，没有一丝云雾。金小银抬头，见两只喜鹊从那边飞过来，停在了街市旁的树上，跳着脚叽叽喳喳的闹着。她呵呵地笑，心想今儿个没准儿能赚大钱。

　　选了个好摊位，将背篓里各式各样的菜都摆了出来，靠在身后的一颗柳树上吆喝起来，“走过路过不要错过，新鲜的蔬菜，老少咸宜……”

　　由于这个年代卖菜的还不流行吆喝，而且人家看这小伙子个子虽然不大，长得却是粉粉嫩嫩，大眼水汪汪的带着笑，还蛮讨喜，听他吆喝起来也还满带劲，一下子吸引了大批顾客的目光。

　　柳府毕竟是退休的二品命官家宅，菜么有些还是柳老爷亲自种的，要多新鲜有多新鲜，于是挎着篮子的老奶奶们、牵着孩子的家庭主妇们、各大府上的采购专员们，大都看得上她这里的菜，本来数量也不多，都争相抢着要。

　　金小银一边给他们扒拉菜，一边答谢，算钱，收钱，找钱，忙得不亦乐乎。

　　正在此时，一个挎篮子的翩翩少年过来，看了一眼她的菜，翻了个白眼，腻腻的哼了一声，甩袖道，“都是些次货。”

　　金小银与一众选菜的客官都看向那少年，他将金小银上下打量了一翻，见她脸上身上脏兮兮的，嗤鼻又是闷闷的一哼，兰花指指着金小银的鼻子道，“哪里来的小叫花，浑身上下都是泥，卖的菜也不知道多脏。”

　　有好事的人，凑热闹道，“那你倒是说说，哪儿的菜比这小伙子好，还卖的便宜？”

　　少年极不耐烦的瞄了那男人一眼，斜着眸子左右看了看，嘲弄的一笑，摆摆手，“罢了罢了，市井野民……不可与之言。”

　　那好事的人调笑道，“这位……公子，看样子是饱读诗书的人，这么有闲情逸致，大清早的来买菜？”

　　少年也不怒，反而轻蔑的一笑，兰花指一桥手指了指买菜的众人，眼角一掉，粉唇一撅，“都是俗人，沾了俗气的菜，主子可怎么入口。”

　　又有好奇的人问，“你主子是谁啊？”

　　那少年眉梢一扬，眼里的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，举起兰花指晃来晃去，笑得如花似玉，“你们也配知道我主子的名号么……”

　　金小银忍了又忍，忍了又忍，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，上前一步去，拉过那少年翘起的兰花指，一根根掰直了，抬眼对那少年吐吐舌头，“你家主子不吃世俗的东西，叫他自己种去。”

　　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少年指着金小银的鼻子，又说不出反驳她的话来。

　　金小银挑眉，“我说错了么？刚念学堂的黄毛小子都知道背‘锄禾日当午，汗滴禾下土’，这些菜都是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，怎么世俗了？”

　　“菜不俗，买菜的人么……啧啧……”少年一扬眉，十分的不屑。

　　金小银冷笑一声，“天下作物都是人的粪水浇灌出来，人吃下去又变作粪水排出。除非你主子不吃不拉，不然他也同大家一样，都是俗人。”

　　众人一听，都拍手叫好，嘲讽的笑那少年。

　　“你！你简直俗不可耐！”少年气得跳脚，刚才的嚣张气焰也都让金小银给灭干净了，火星儿都没留一个，这会儿委屈尴尬得双眼呲呲冒青烟。

　　金小银踮起脚，拍拍他的肩，“回去问问你家公子，他吃不吃，拉不拉？”

　　“刁民，真乃刁民！”少年将篮子摔在地上，气得玉面通红，兰花指气得直发抖，指着金小银的额头愤愤道，“我家公子是万里挑一的人中之龙，你也配在主子面前提及么！”

　　金小银懒洋洋的“哈”了一声，回转身继续整理摊子上的凌乱的菜，头也不抬，“不提最好，提了我还害臊呢。”

　　众人又是一齐笑开，拍手叫好。

　　少年鼻子差点气歪了，往地上的菜篮子狠狠踩了一脚，“你叫什么？住哪里？”

　　金小银一抬眼，眉眼弯弯的一笑，“我叫金小银，住二十一世纪中国，你家公子要来找碴的话，随时欢迎。”

　　嘿，只要他能找得到……

　　“哼！”少年一甩袖子，愤愤的往人群里挤出去，不知道是谁伸脚绊了他一下，他便失了重心摔了下去，前面的人齐刷刷的闪开，他扑将在地，好一个标准的狗啃泥。

　　看热闹的人又是一阵爆笑，少年灰头土脸的爬起来，回头狠狠瞪了金小银一眼，瞪得她打了一个寒战。冲那少年弯弯眼眸，咧嘴笑笑，摆摆手做了个“拜拜”的手势。

　　他冷哼一声，绝尘而去。金小银见他走远，继续吆喝，卖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