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

　　经过一个多月的轮流辅导，我跟全班人都熟了起来。

　　最后，我选了数学课代表沈同和长大后成了英语老师的玫玫。

　　他们两个都很兴奋，感觉受到肯定，觉得无比光荣。

　　玫玫给我捋了一遍语法，顺便让我学了音标，还偷偷运来一台卡西欧电子词典，说是她缠着爸妈给买的，怕我在学校里没手机，查单词会很不方便。

　　我深受感动，对她发誓我会好好使用的。

　　她帮忙建构了知识体系后，我深觉学好英语还是得靠自己多背。

　　只有框架，没有内容，也不顶用啊。

　　所以我每天早起一小时，抱着本高考词典就是背背背，再把前一天查到的生词过一遍。

　　一遍记不住，我就两遍三遍四遍，重复重复再重复。

　　效果很是显著。我越背单词，就越能看得懂阅读。越读通了阅读，我就把单词记得越牢。

　　到了第一次月考，除了听力和作文依旧拉胯，其他部分已经堪堪跟上了中等水平。

　　玫玫又运来了几本作文书，怕我每天去机房听听力太累，就把听力音频铐在iPod里带给我。

　　但是数学就没那么顺利了。

　　「好家伙，小启的数学才100，你到底怎么教她的？」

　　这是在开我的第一次月考成绩专题研讨会。

　　天知道，虽然是沈同在接受班长的怒火，但我比他更紧张。

　　毕竟这分数，是我考出来的啊。

　　「班长，我知道你很急，但是你先别急。数学这门课吧，你急不得呀。」沈同悠悠开口。

　　确实，我这段时间，才刚刚补上落下的知识，姑且算是可以搞懂题目在考我什么知识点了吧，但要是说活学活用，恐怕还得好段时间消化呢。

　　「这样吧，小启，从今天起的每天晚上，你定时两小时，做150分的大卷子。做不完没关系，尽自己可能地去做。做完后把题目全部弄懂，不懂的找沈同。」清北大佬发话了。

　　150分的大卷子，在考场上是考三个小时，还很有可能做不完。

　　但是大佬这么说，肯定有他的道理。

　　于是我每晚雷打不动地刷数学卷子，两小时一到，必须停笔。

　　我刷完单元卷刷套卷，刷完高一卷刷高二卷，刷完第一遍刷第二遍。

　　每天早上我都带着昨晚的战绩，光荣地把它交给沈同检查。

　　沈同会把我的错题整理给数学老师，说是班里人反映的题目，需要老师在课上讲讲。

　　清北大佬负责给我挑最适合我水平的质量最精良的卷子，每周每周地运给我。

　　他们还会改编错题，定制专属于我的「北大密卷」，让我好生痛苦。

　　「记住，你是要考北大的女人。」班长扶着眼镜看我。

　　每次我坚持不下去，想着「就今天，就今天我休息休息」的时候，我都会想起他的这句话。

　　我仿佛能感觉到全班人在背后盯着我。

　　所以我才会无奈又好笑地一次次坚持下来。

　　这样拼命地努力，就算是榆木脑袋也该开窍了。

　　更何况，我还有点聪明。

　　高一下的期末考试，我的英语124分，我的数学121分。

　　考完，我就进医院了。

　　10

　　「班长，我就说你心太急了吧！这下好了，小启都被累得进医院了。」

　　以襄左手拎着水果篮，右手提着两袋礼品盒，吭哧吭哧地挪进来，脸上满是气急败坏。

　　班长靠着病房里的另一张床，一反平时的侃侃而谈，默然不语。

　　我正想开口宽慰，就被以襄打断了：「小启，你现在怎么样？」

　　「我挺好的，医生说心律失常有点严重，但是好好休息就没什么大问题。」

　　她叹着气点点头，转头就给我削苹果去了。

　　慢慢地，快半个班都前脚接着后脚地来了，饶是班长规定了每天的探望人数限流，病房里的人还是挤到了过道上去，被护士长赶走了些许，成群结队地去外面给大家买盒饭了。

　　「小启，对不起，是我操之过急了……我是想尽可能万无一失……害，不说了。

　　小启，无论如何，你要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，如果完不成我们规划的目标，你可以提出来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。

　　办法总比困难多。」

　　班长双手撑在膝盖上，很是认真严肃，但转而又难得微微一笑：

　　「但是你的期末考试成绩超出我们的预期了，班级排名第23，虽然离北大的目标还有点儿距离，可是现在我们每个人都相信你能实现自己的梦想。

　　小启，你很厉害，我们都自愧不如。」

　　病房里的消毒水味直刺我的鼻腔，我眨巴眨巴眼睛，低下头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动容。

　　一年血汗泪，换得一句认可，个中辛苦，我很是清楚，他们亦然。

　　「这个暑假，你就全身心准备作文竞赛，最好每天能再抽出点时间练练数学和英语。其他的暑假作业，就交给我们来做。」

　　我重重地点头。

　　我在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就报名了作文竞赛，提交的几篇征文已经过了初试和复试，下学期就要去BJ参加现场决赛。

　　只有全国一等奖，才能拿到北大的降分。此外，全国二、三等奖能换个北大文科冬令营的入营资格。

　　「这次竞赛，你就平常心对待，拿不到奖项也没关系，高二还能再参加一次。」

　　他似乎是担心我暑假在家也过度学习，所以忙不迭地补充一句。

　　「哎呀哎呀，人家还在生着病，你废什么话呢？」陈熙带着一大帮子人涌了进来，呼啦啦地又把病房填满了，每个人手上都提着袋子，「这破小医院，周围啥也没有，害得小爷我好找。」

　　他从袋子里抓出一盒放我桌上：「呐，小启，吃饺子。」

　　其他人也都忙着分饺子、挤酱汁、吃饺子。

　　「喂喂喂，我听说吃饺子要许愿啊，咱们都许个愿吧？」有人含着饺子，口齿不清地喊。

　　清北大佬斜睨了那人一眼：「谁家吃饺子还许愿啊？都吃蛋糕才许愿吧！」不过倒也没反对。

　　「得，那就都许一个吧，有用没用，总比没许好。」以襄招呼道。

　　我双手合十抵在额头上，闭上眼睛，咬破刚吞进口的饺子，酸咸的酱汁合着肉香味，让我无比餮足：「我想考上北大。」

　　虽然大家都没出声，但我知道，我们许了同一个愿望。

　　11

　　整个暑假，我都用我妈手机看他们发给我的讲座视频和作文资料。

　　我妈要出门，我就到楼底下的便利店蹭他家儿子的手机看。

　　他家儿子二十一，当年初中刚上完就不读了，现在负责帮家里看着店，整天都坐在店门口打游戏。

　　我妹我弟唬他说，我成绩可好，是麻雀窝里飞出的金凤凰，以后要当大人物的，让他可紧着献点殷勤。

　　他倒也信了，每天见我来了就把手机给我，然后就自顾自地打游戏去了。

　　直到出发去BJ前，计划都如此有条不紊地实施着。

　　那天，我揣着弟妹给我买的车票正在候车，班长挑了几个人来车站送我。

　　他们一看到我，就兴冲冲地凑到跟前，胡乱把一个盒子塞给我，脸上满是得意洋洋。

　　「小启，你快打开看！」

　　我放下手中的塑料袋，不明所以地一层层拆开来，盒子外面包了各种不同的包装袋，开到最后是个白盒子，上面画着个苹果的标志。

　　「这是？」我看看他们。

　　「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啊，iPhone5！咱们班人用自己的压岁钱凑了凑，派陈熙去买。结果这小子被他爸发现了，以为他私自买手机玩，把他暴揍了一顿，所以今儿才没来呢。」他们一边说，一边幸灾乐祸地叫起来。

　　「……你们不用买给我啊，我有手机。」

　　裤带里的诺基亚好像在烫着我的腿。

　　「这不是想让你在BJ也能看点资料什么的嘛，而且这么大城市，你一个人去，带个智能机至少能上上网，我们都放心点。」他们倒是不闹了，只是好端端地看着我。

　　见我还想再说话，他们互相推搡着就要跑：

　　「哎呀，不贵，我们这么多人凑出来的，又不是一个人出钱买的。就当是提前送你考上北大的礼物了！」

　　「你丫的，你别给她压力！还不快走！」

　　「小启，我们走了啊，路上小心，到了BJ在群里说一声，考试加油！」

　　耳边响起车站的广播声，是我的车开始检票了。我拎起地上的塑料袋就走，把盒子好好地揣进了怀里。

　　12

　　决赛我写了我们的故事，拿了全国二等奖。

　　「太棒了小启！你今年寒假可以去北大参加冬令营了！我觉得比拿一等奖还好呢！」以襄抱着我的胳膊使劲摇。

　　我心中不免稍许遗憾，倒不是因为没能得一等奖，而是因为我觉得我们的故事，该是最好的。

　　不过转念一想，每个人都有自己「最好」的故事，我全身心感受过我的「最好」，那就足够了。

　　高二上过得很平淡，分科的时候我不假思索地选了文综。无他，只是因为我喜欢。我的理综也很好，只不过提不起兴趣，既然能够选择，那就不如不选。

　　全班也都一致支持我这个决定。

　　时间过得很快，马上就到了寒假。我又一次揣着弟妹买的车票，还有同学凑的手机，踏上去BJ的路。

　　他们都一起使着劲，让我去远方，让我记录世界。

　　我在燕园里住了一个星期，在未名湖上滑冰，看着鸟儿成群结队地飞过博雅塔，旁边的树枝都已光秃了，偶尔缀着些冰凌和积雪，整个世界被笼罩在北平的沉静和厚重之中，身边是各种惊才绝艳的少年，给寥冬平添些躁动。

　　就像做了一场北国的梦似的，睁开眼，我又回到了学校宿舍里的一方矮小书桌前，灯光昏暗。

　　自此，我夜夜失眠。

　　13

　　一星期前，襄襄塞给我一罐褪黑素，让我这段时间先吃着，好好睡觉，养精蓄锐。

　　但并无多大用处，我还是天天顶着大黑眼圈来上早读。

　　没想到他们竟然合计着，晚上偷偷溜进了学校，打电话让我来操场。

　　我小心翼翼地翻过宿舍门禁，跑到初春的星空下，看到绿茵草地上，几个小人晃着手机闪光灯，活像几颗跳来跳去的星星。

　　我拔腿就向他们跑去。

　　「你们胆子可真大，不怕被学校处分哦。」

　　我跟着他们一起躺了下来，不忘责怪几句。

　　「可太小瞧我们了，比你多的十年可不是白活的。」襄襄笑着推了推我。

　　夜晚焦灼着沉默，但我却感到很舒闲。

　　「小启，你以后想干什么？」陈熙扭头看着我。

　　「……我不知道，没有仔细想过。我喜欢看书，喜欢写文章，可能会当个记者，或者作家？」我望着星空，轻声呢喃。「我只知道，我要越飞越高才行，飞到广阔的天空，看看遥远的地方。」

　　身边只剩下少年的呼吸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