启飞

启飞3在线精彩试看

　　「你知道吗？我小时候想当名摄影师，长大了却还是到我爸公司的各个部门转悠，准备以后接手他留下的家产。」他笑着摇摇头，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二十六岁的陈熙。

　　「但是我很满足，因为十年来，我没有改变，还是很喜欢摄影，甚至更加喜欢。」他的声音沉沉地。

　　「小启，我想说的是，人生这一路呀，最重要的不是某些节点，而是一路上的风景。」陈熙拽着狗尾巴草叼在嘴里，痞笑着，眼睛熠熠生辉，「你要是热爱沿途的一切，你就是这人生的大玩家，就像小爷我一样。」

　　我揉了揉鼻子。

　　游戏人生……吗？

　　以前好像没人教过我。

　　我们一家都在用尽血肉灵魂讨生活，人生于我们而言就像一次次捶打和试炼，

　　我连终点都不敢望，又何况沿途的美景呢。

　　我伸开五指遮住璀璨星空，仿佛是把世间的美好都收入囊中了。

　　一夜无梦。

　　14

　　高二结束后的暑假，老黄给我发来消息，说我在冬令营的表现不错，北大给了我20分的降分。

　　这说明，我如果高考能考到全校前30名左右，就能被北大录取。

　　高三上的全市统考，我考了全班第3，全校第36。

　　眼瞧着离最后的终点只有一步之遥，寒假里我没出过门，一头扎进书里。

　　不料他们又乌乌压压地赶过来，说是要给我过生日。

　　我的生日好巧不巧就在小年夜，压根儿没人帮我庆祝过生日。

　　班长领着我们找到小县城里唯一一家海底捞，说是以后难有机会了，他今天作为班长就请一次客。

　　「小启，我们这帮人是铁定得回去了，但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会突然离开，所以咱们提前聚一聚，免得都没有告别。」

　　他是在说，他们相信我。他也是在说，再见了小启。

　　他们难得点了些啤酒和鸡尾酒，我推脱不得，也稍微喝了些许。

　　被火锅氤氲起的滚滚热气熏着，我略微有点上头，捧着杯子站起来，就要说话。

　　「你们知道我不善言辞。以前都是你们说，我就听着，忙着埋头学习。但今天是我第一次过生日，所以我来说。」

　　「陈熙，你是第一个问我名字的人，也是第一个找我说话的人，所以我也第一个说你。

　　之前我真看不惯你，觉得你就只是个养尊处优、目中无人的富家少爷，连我都考不过，还整天笑嘻嘻地上蹿下跳，真的好吵。

　　可相处下来才发现，你是个很善良、很真诚的人，一旦认准了朋友，就会掏心掏肺地对他好。你还很聪明、很通透，我学到很多，受益匪浅。所以，谢谢你陈熙。」

　　「襄襄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，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孩子，照顾我所有自卑和逃避的小情绪，照顾我总是罢工的身体，给我讲八卦逗我开心，拉我去操场走路放松身体。

　　你总是夸我，你夸我有天下第一文采，是未来的北大才女，会写出惊才绝艳的文字。你知不知道，我第一次知道，原来我也这般好。」

　　「班长，付出最多的就是你，我最需要感谢的也是你。

　　是你从一开始就帮我们规划好了一切，是你考虑了方方面面，推动计划慢慢落地，一环套着一环，一步不错。以前的辛启变成现在的辛启，脚下踏的，都是你铺的路。

　　我没考好，大家怪你；我生病了，大家也怪你。你负责了一切，也承担着一切。所以，你的辛苦，我一直记在心里。」

　　「沈同、玫玫，还有我的每个老师，谢谢你们。是所有的你们，让我变成了更好的辛启。」

　　我没有喝下酒，只朝他们稍稍弯了弯腰。

　　抬起脸，少男少女们的眼睛都亮晶晶的。

　　「也谢谢你，小启。」

　　「谢谢你这么久这么辛苦地努力。」

　　15

　　「滋——」考试结束铃响了，我收刀入鞘，把笔放进透明袋里，等着监考老师收卷。

　　我看着他不紧不慢地清点试卷，装入档案袋，缠紧，封好。

　　「考生们可以离场了。」

　　周围的学生们都哗啦啦地起身，发出巨大的声响，庆祝这场青春的落幕。

　　我正想起身，脑海中突然呼啸而过十三年的岁月。

　　是不属于我的十三年的岁月。

　　在那里，没有霹雳登场的少男少女。

　　我活得悄无声息，作为高一（15）班的倒数第二名，隐没在承兴一中的郁郁树荫下。

　　我每天一个人吃早饭，一个人上早读，一个人上课，一个人自习，一个人回宿舍，睡进一个人的渺无边际的梦里。

　　高考出分，我被本省的一所二本大学录取。

　　在家庭的重担下，我并没有去报道。

　　先是闯到上海找工作，想着能赚点大钱供弟弟妹妹上学，但无奈于承受不起的生活成本，只得逃离魔都，辗转了不知几个城市，一无所成。

　　年纪大了，听家里人的话回到家乡，相亲了几个条件一般的男人，找了其中一个聊得下去的继续相处，一年半载的，也就结了婚。

　　婚后生了个小女孩，男方家里表示还想要一个，也便又怀上了。

　　恰巧老公工作变动，要到其他城市定居，我想着自己在这里，娘家人也无法帮忙照看我们这个小家，所以就随同老公一起迁居。

　　因为婆婆身体不好，没办法帮忙带小孩，再加上来到异地，工作变动，我生下儿子后，就专心在家带娃，顺便照看老人。

　　接到高中班长打来的电话时，我刚刚给自己做好月子餐，给儿子喂好奶，看着女儿睡着后，靠在沙发上打算看集热播剧放松一下。

　　「喂，请问是辛启吗？」

　　「诶对，我是。」

　　「我是你高中班班长，我看你没在咱们班级群里说话，就想来问下你，群里通知的下周末同学聚会，你看到了吗？应该可以来吧？咱们同学这么多年都没见了。」

　　「哦我看看哈……抱歉最近事情太忙了，没点开咱们的通知看。我下周末刚好有点工作上的事儿要出差，可能没办法过来了。」

　　「哦哦这样……那还挺遗憾的，得，到时候看我们群里发照片哈，十年了，都不知道大家变什么样了。」

　　「是啊哈哈哈……」

　　「行，那你忙吧，我先挂了。」

　　「好，拜拜。」

　　支离破碎的记忆在此刻断了线。

　　我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，久久不能动弹。

　　「同学……同学？」

　　我抬头，是监考老师站在门口喊我，他正拿着密封袋要走。

　　「如果没事的话，赶紧出来吧，很快就会有人来清理考场了。

　　高考结束了，赶紧回家玩个三天三夜吧。」

　　「唔……好的。」

　　我拽起透明笔袋，向教室外走去，外面一阵蝉鸣，满世界的葱茏绿色。

　　16

　　我两步并作一步地冲上电教楼的楼梯，跑到那间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机房。

　　里面早已经挤满了人，穿着各色的花衣裳。

　　是呀，高中毕业了，都不用穿校服了。

　　「小启来了，小启来了！」

　　「你咋这么墨迹，不知道我们39个人都等着你吗？你脸可真大。」

　　「陈狗熙！！我不准你这么说小启，你个散个步就能到学校的人，可给我闭嘴吧你。」

　　他们又七嘴八舌地闹起来，襄襄拉着我在电脑前坐下。

　　三年间，这台电脑倒也是陪了我不少时日。

　　第一次在班级群聊天是用它，听英语听力是用它，看作文竞赛专题讲座是用它。

　　如今，查分数也是用它。

　　我手心涔涔地出汗，没有心力说任何一句话，只沉默着打开网页，输入身份证号、准考证号和密码。

　　手指悬停在回车键上久久没办法落下。

　　陈熙「啪」地一声按下我的手。

　　我反应不及，慌乱地扭头瞪他。

　　突然，机房里的三排白炽灯不约而同地闪了几下，干脆灭了。

　　只有电脑屏幕发着荧光，可我却不敢看。

　　「诶诶诶，我们要走了？」

　　「这熟悉的感觉，我们应该是要回去了。」

　　「考，在这里待了三年，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。」

　　「？？好巧不巧现在走？我们都没看到小启考了几分！」

　　「小启，小启，我好舍不得你，你不要忘记我，你要记得我跟你说的，要开心，要经常笑……」

　　「小启，谢谢你，你很努力，也很优秀，这三年来，实在辛苦你了……」

　　「辛启，就算没考上北大，你也得给小爷去上大学！听到没有！去上大学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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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即使泪水模糊了视线，但我还是被瞬间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。

　　喂……你们就这样走了啊。

　　就这样突然地来，又突然地走了吗？

　　屏幕上闪动着「辛启」「702分」「北京大学」「已录取」。

　　终于忍不住，我只好放声大哭。

　　高三（15）班，你们看到了吗？

　　我真的考到了700分，真的考上了北大。

　　我真的，实现了我的梦想。

　　盈满了辛酸苦楚的人生，如今终于可以启飞了吗？

　　17

　　酒店包厢内，几盏中式吊灯又齐刷刷地亮起来。

　　「什么破酒店，班长，你找的地儿也忒不靠谱了吧？」陈熙揉了揉眼睛，不耐烦地撇嘴。

　　麦克风的电流声还在轰响。

　　「你快把麦克风捡起来，干什么呢，还掉地上去了。」温以襄捂着耳朵嫌弃地说。

　　「我……我也不知道啊，灯一爆，然后……然后麦就莫名其妙在地上了。」班长满脸委屈，赶紧把麦克风捡起来，递给服务生看有无损坏。

　　「得了得了，纸箱里还有纸吗？接着念呗！正玩得开心呢，整这么一出。」玫玫指了指台上的纸箱子。

　　班长伸手进去摸了一圈，「没了没了，都念完了。」

　　「行行行，赶紧开吃！」陈熙一叫唤，大家都齐纷纷动起筷子来，推杯换盏，好不热闹。

　　（全文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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